第16章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品麼……”聞歌撅著嘴有些不高興,半抱住她蹭了蹭,臉上神情卻黯淡了幾分:“不提這堵心事,景梵叔說了,這種事信好不信壞,總之就是看你信不信。”
隨安然屈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陪我去後堂轉轉?”
“好啊,景梵叔也在後堂呢。”
後堂因為有些是僧侶居住的地方,是處於半開放狀態。
此刻午後闲暇,陽光正暖。隨安然拾階而上,從青翠的石板上緩緩走過,沿著小路直走,經過一處板橋,便看見了金光寺的後堂。
眼前這座建築堪堪三層,飛檐畫廊,古色古香。大門正敞開著,溫景梵和溫少遠就站在殿內,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表情有些許嚴肅,眉間蘊沉。
看見兩個人過來,這才抬步邁過高高的門檻走了出來。
溫景梵手裡還捏著他經常佩戴的小葉紫檀珠,手指微動,那念珠一粒粒從指尖而過,說是有不解的愁緒,可從大殿內邁出來之後,依然還是清雋的模樣,眉宇之間哪還有半分憂愁。
。
聞歌惦記著竹籤的事,非拉了溫少遠一同過去。很沒人性的把隨安然推給了溫景梵,美名其曰:“景梵叔你對這裡熟悉,多帶著安然走走。她這種不愛出門的人,下次想來一趟金光寺估計也隻能在山腳下瞻仰瞻仰佛光了。”
隨安然被她說的臉都黑了,剛想反駁,溫景梵倒笑著應了下來:“說的也是。”
隨安然:“……”
聞歌“嘿嘿”笑了幾聲,促狹地朝隨安然擠了擠眼,就跟一陣風一樣,去追溫少遠了。
後堂不遠處還有一方泉水,他來過這裡多次,輕車熟路地帶她過去。泉水經流亭子之下而過,亭子應該是新建不久,紅漆色澤鮮豔,上方頂上的繪畫更是栩栩如生。
這裡大概是供香客休憩賞玩的地方,景色雖算不上絕妙,卻精巧細致。
此處無人,寂靜無聲。風吹動的聲響都清晰得似有回音,低低的,沙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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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前引路,隨安然就跟在他的身後,不遠不近始終隔著幾步的距離。
對於溫景梵,隨安然是想親近的,可這種親近也帶了些許彷徨不安。這種肉眼可見的彼此間的距離有些難以跨越,不單是物質方面,也有交友圈子,家庭狀況等各種現實的問題。
兩個人現在的關系雖然已經定位成了朋友,可因為她心裡藏著小心事,對待他時,便做不到心無旁騖。
是以,此刻單獨相處,她已經緊張得手心發汗。目光直直地落在腳下的長廊上,並未發現他已經停了下來等她跟上來。
“第一次見你,是在客堂院子裡,伏桌抄寫經書。”他突然看著她開口道:“後來我再回去梵音寺,看見過你抄的經書,就供在佛像前的案臺上。”
隨安然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那個時候還不是很愛學習,學習成績也就中上遊,佛經裡好多字我都不認識……所以才寫得一板一眼的。”
溫景梵大概是沒料到她回答的這麼實誠,愣了一下,便低聲笑了起來。聲音壓得低了,那嗓音便帶了一絲沙啞,沉沉的,讓隨安然都能察覺到自己的胸腔也在同他一起震鳴。
“是嗎?”他低聲反問,笑容越發愉悅:“難怪有好多生僻的字都寫錯了。”
“……這你都看見了麼?”隨安然更囧了。
“沒仔細看。”他頓了頓,笑意更濃:“隻是翻了幾頁都正好看見……”
錯得有這麼明顯麼——
正出神,並未仔細看前面的路,隨安然隻覺得走著走著正好踢到了什麼,腳尖一痛,那痛感就跟針扎一般,細細密密。
她還沒品出滋味來,已經絆到什麼,身子重心立刻失衡,往前撲去——
第十七章
“小心。”
不過一瞬,他已經比她先反應過來,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扶住她。
他的手指有些涼,握在她溫熱的手腕上,涼意侵襲,她還未從這場“事故”裡反應過來,先感知到的,卻是他手指的溫度。
“不看路的嗎?”他語氣微沉,握住她手腕的手一收,拉起她。
隨安然紅著臉不敢看他,想道謝,動了動嘴皮子,卻怎麼也張不開口……她明明是想給他留下好印象,但今天一整天都出著各種各樣的問題。
這麼想著,她抬手捂住臉,暗嘆了一聲,“沒臉見人了。”
話音落下良久,也未聽他發表任何意見。隨安然心下忐忑又尷尬,想了想,分開了指縫去看他。
剛露出眼睛,就和他的視線對了個正著,黑白分明,透徹明亮的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暖暖的笑意。
隨安然原本就微微泛紅的耳根子瞬間滾燙——
真的是分分鍾爆血管的節奏啊。
幸好,他並未再提這些,一整個下午就和她坐在亭子裡,聊著佛經,聊著手串,聊著聞歌,聊著彼此的工作。
他沒問起梵音寺,沒問起離開梵音寺後她的生活,沒問起她早上不經意脫口而出的配音的事情,也沒問起任何會讓她覺得尷尬的話題。
兩個人反而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不知不覺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可事實……也的確是久別重逢。
隨安然跟著他下山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想,不愧是自己喜歡的人,真的是溫潤到每個細節都讓她怦然心動。
下山的路輕松了不少,又有聞歌在旁邊吱吱喳喳快樂得像隻小鳥。隨安然直到下了山,恍然回頭看遠遠佇立在山頂的金光寺時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她早上爬得半條命都沒了,結果就這麼下山了?
此刻站在山腳下準備返程了,再回憶早上那幾乎咬牙切齒的疲累無力感時,卻是一點都回憶不起來了。
溫景梵公司臨時有事,下山之後便一個人先行離開。
隨安然自然和聞歌一起搭溫少遠的便車,車開上高架的時候,她從窗口看出去,遠處大海蒼涼,波濤洶湧,那海水翻湧著,行船隨之波蕩起伏。
她的心裡一下子就寧靜了下來,糾結良久,還是拿出手機給溫景梵發了個信息。
“時遇大大,其實我是你的聽眾,很喜歡你的聲音。不告知是避免你誤會,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二次元和三次元相互牽扯……而且,我也沒有勾搭的意思。蒼天為鑑!”
編輯完短信,她又反復斟酌,確認沒有問題後,落下自己的署名,狠了一狠心,發了過去。
聞歌轉頭看見隨安然渾身緊繃如臨大敵的樣子,好奇地抬手戳了戳:“怎麼了?表情這麼壯烈。”
隨安然默默地收回手機,輕聲道:“沒什麼,就是在爭取坦白從寬……”
“啊?”聞歌糊塗了。
溫少遠透過後視鏡看了隨安然一眼,微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長。
。
溫景梵剛驅車到公司樓下,車剛停穩,手機就嗡鳴著震動了起來。他側目看了一眼,目光觸及到發件人上時,微微頓了一下,抬手拿起手機。
剛劃開鎖屏,車窗就被人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
他皺眉看去,外面那張臉湊得離車窗很近很近,手搭在臉側正費力地張望著,見他看過來,咧嘴笑了笑又敲了敲車窗:“溫總溫總……”
溫景梵收起手機下車,隨他一路往電梯走:“怎麼樣,查出來是誰了嗎?”
“沒有。”助理臉色僵了僵,嘆了一口氣:“這事做得幹淨又漂亮,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但我有幾個懷疑的對象……”
“如果隻是主觀臆斷的懷疑就不用告訴我了。”溫景梵打斷他,側目看了他一眼,語氣涼薄:“這種信任本就單薄,隻是自我感覺就懷疑否定不止會讓無辜的人傷心,也會影響判斷。並且,信任這種東西難得,一旦摧毀,想再建立起來難如登天。”
他話音一落,助理半天沒說話。
他按下電梯鍵,邊等電梯邊拿出手機,還不忘問他的助理:“是覺得我說得不對?還是覺得我這種想法太過……”
“溫總說得很對,你一開始就讓我找證據,別輕易懷疑任何人,是我過失了。”
“是正常人的反應,出了這種事情都會有這樣的本能。公司剛遷過來,人事調動大,新鮮血液注入多,難免會出現這種情況。”他頓了頓,抬起眼來看了眼身旁的助理:“排異反應大家都有,但是身為管理層必須一視同仁,不然很容易有失偏頗。”
助理抿了一下唇,笑了起來:“好,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按照您的意思交代下去的。”
溫景梵點了下頭,和助理並肩走進電梯裡。
“溫總,我們現在先去哪裡?”
“先去監控室。”他回答。
助理還想說些什麼,按完樓層回頭去看他時,見他正專注地看手機,索性作罷。
未讀的短信有些多,他清理了幾條之後,手指移上去,觸到“隨安然”的名字上輕輕一點。
這還是她第一次給自己發信息,而且……
溫景梵輕微地蹙了蹙眉,看完短信內容之後,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唇邊便不由自主地勾起,溢出個低低的笑來。
那笑聲毫不收斂,聲音沉沉的,就像是大提琴的低鳴,那種音質低調華麗,卻又因為壓得低,隱約便帶了一絲魅惑。
助理聽得耳朵發軟,心尖如有螞蟻啃噬,酸酸的,好聽得牙根都有些發痒……
他狀似若無其事地透過電梯金屬鏡面悄悄看過去一眼——
溫景梵正好站在電梯明亮的燈光下,雖然低著頭並看不清神情,隻那上揚的唇角還是毫不掩飾他此刻的愉悅心情。
助理默默地收回目光,有些不解……現在還能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溫總高興得笑出來?
溫景梵目光深深地看了那條短信良久,那笑容斂去之後又是輕輕地皺起了眉頭。電梯的燈光明亮,映在他微抬起的臉上,光影之間,他那清俊的臉緩緩歸於淡然。
擁抱著回憶的並不止有她一個人,溫景梵亦是。
他的回憶裡也有那麼一個明明本該是匆匆過客的人,長久駐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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