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裴璉聞言,卻是失笑。
明婳聽到那低低的一聲笑音,不禁奇怪看他。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笑得出來?
裴璉迎上她清澈如溪的眸光,漸漸也斂了笑。
那雙狹眸卻並未挪開視線,依舊靜靜看著她,從她的眉眼到鼻子、嘴唇、下颌……又回到她的眼睛,與她對視著。
明婳被這平靜又深邃難辨的目光看得如坐針毡。
她偏過臉,掩飾般地端起茶杯喝水。
但那目光卻還是一錯不錯地落在她的身上,就好似……要將她的模樣深深刻在心裡般。
良久,那如有實質的凜冽目光總算挪開。
可不等明婳松口氣,身側男人起身。
“過去一載,孤為人夫,多有不足,非但冷淡輕慢,還令你深陷險境。而孤倨傲自矜,未能及時賠罪改過,反而責怪你不識大體,斤斤計較。”
在她錯愕的目光裡,裴璉抬袖,朝她深深一拜:“現下你要和離,人之常情,孤不知該如何才能彌補過錯,或許此生也無法得到你的諒解,但孤還欠你一個正式致歉。”
年輕的郎君從袖間抬首,眉宇清正,眸光鄭重:“未盡夫責,護你周全,是孤不對,孤……”
“裴璉知悔,伏望娘子見諒。”
第078章 【78】
【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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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婳一時怔住。
雖然先前裴璉也與她賠過罪, 可這一次,好似不大一樣。
他很認真,很鄭重, 像是……真的在悔悟。
是真的嗎, 還是臨了了, 還想再哄騙她一回?
明婳覺著她實在不是個聰明的人,不能像長輩們那樣有一雙看透人心的利眼——
事實上,她待人接物總是先入為主的覺得對方是好人, 下意識選擇信賴。
是以當初裴璉說幫她找情郎,那樣荒唐的話, 她傻乎乎的竟也信了。
難怪裴璉一直拿她當個無足輕重的傻子看, 在他眼裡, 可不就是傻得冒泡嘛。
至於這會兒,他這致歉是真心還是假意……
“還請殿下恕我愚鈍, 我分不清你這些話是不是又在誑我。”
明婳抿抿唇, 一雙清凌凌的烏眸望向面前的男人,直白而坦誠:“不過那也不重要了,反正……都要分開啦。”
眼眶冷不丁地有些發熱, 但她還是揚起個笑臉:“老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就當你這是夫妻緣盡其言也真, 你的賠罪我受下了, 但原諒你……”
“嗐, 你以後是要當皇帝的人, 我其實也不敢生你的氣。這樣吧, 待你我和離, 咱們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我不記恨你過去一載的輕慢冷淡, 你也別記恨我的執意和離,害你背了個鳏夫之名,從此你當你的賢明太子,我當我的闲雲野鶴,咱們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如何?”
裴璉眸光微動,再看面前的小娘子,她皙白臉龐一片坦然誠摯,琉璃般的烏眸也澄澈泛光——
一如初見時,無怨、無悔、也無恨。
一潭明淨清水般,清清楚楚映照出他的薄情、倨傲、自負、虛偽。
是他錯了。
錯的離譜。
他自負高明,覺著世上一切盡在掌控,包括人心。
到頭來,玩火者,終將自焚。
“好。”
裴璉緩緩直起腰,沉聲道:“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他答應了。
明婳心下松口氣,又後知後覺升起一陣難言的悵惘,隻面上還笑著:“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聽得很清楚了,你可不許耍賴了。”
裴璉:“嗯,耍賴是小狗。”
明婳微怔,一些記憶湧上腦海,她握著杯盞的手指攏了攏緊,垂下眼簾:“你坐下吧。”
裴璉沒說話,重新回到圈椅坐下。
花廳裡又重新靜了下來,唯有透過窗棂的光影在慢慢偏移。
明婳將一杯茶飲盡,見外頭仍是靜悄悄的,有種度日如年的煎熬。
阿娘和皇後娘娘在聊什麼呢,竟說了這麼久。
唉,早知道就不該答應裴璉來偏廳坐著的,逛花園雖然曬得慌,但好歹能看看花,總比現下幹坐著強。
“不必擔心。”
廳內響起男人平靜的嗓音:“母後不是那等偏私之人。”
明婳錯愕,偏頭看向那沉眸端坐的男人。
他這是在……寬慰她?
可真稀奇。
哪怕明婳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卻還是忍不住去想,裴璉為何能如此淡定?
就好似對和離這件事,毫不在乎。
果然,他其實也沒多喜歡她吧。
或許方才賠罪,也是為著好聚好散,叫她少些怨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回頭對她父親也有個交代?
“為何這般看孤?”裴璉問。
明婳晃過神,忽的有些好奇:“和離後,你還會娶新的太子妃的嗎?”
幾乎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又問了句傻話。
他可是太子,大淵朝唯一的皇子,他裴家可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的。
裴璉卻沉默了許久,才道:“孤不會再娶妻。”
稍頓,他看著她的眼睛:“但會納妃妾。”
不娶妻,百年之後,青史之上,他裴璉的發妻,仍然隻有肅王次女謝氏。
至於納妃妾,繁衍後嗣,穩固國本,乃是君王之責。
裴璉明明白白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愕然,但這是事實,沒必要說些漂亮話騙她。
明婳心頭雖有些小小刺痛,但那點刺痛很快也變成了輕嘲。
她在想什麼呢,指望一國儲君為她守身如玉?
若裴璉真的那般答了,那才是活見鬼。
“挺好的。”明婳扯扯嘴角:“祝你以後能選到合你心意的。”
裴璉沒接這話,隻黑眸沉沉望著她,想著同樣的問題——
倘若她再嫁,他會如何。
他或許還是太自私。
他想殺人。
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裴璉知道這絕非明君之舉,可謝明婳……
不,謝明婳已不再是他的了。
理智與情緒又在胸間廝殺著,胸腔好似要被那隻狂躁矛盾的惡獸給撐破,他竭力克制著,用過去二十年的冷靜自持鎮壓著。
直到廳外傳來素箏姑姑的聲音:“肅王妃準備走了,請太子妃過去。”
明婳一聽這話,迫不及待站起身:“這就來。”
提步之前,她停頓片刻,朝裴璉屈膝行了一禮,這才朝外走去。
彼時日頭依舊明亮。
花木喧妍,春光盎然,一派生機勃勃,萬物勃發之氣。
這樣明媚的日子分離,傷感好似也成了朝露、泡沫,被陽光一照,很快消弭。
回瑤光殿的轎輦上,明婳問肅王妃:“您與皇後娘娘都說了什麼,聊了那麼久?”
肅王妃:“有很久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吧。”
才一盞茶?
明婳恍惚,她怎覺著在花廳裡,辰光慢悠悠,像是烏龜爬。
“也沒說什麼,就是她與我客氣,我與她客氣,互相客氣著,大致定下個章程。”
肅王妃道:“她的想法是,過幾日對外宣稱你身體不適,挪去骊山行宮休養,養個一年半載的,再對外宣稱薨逝的消息。至於你陪嫁的那些嫁妝,待明年報喪時,一並送回北庭,一分不要咱的,另外再讓陛下給你這個“養女”封個縣主,食邑百戶,也算是他們的歉意。”
“唉,皇後為人處世,那是沒得說。當初讓你嫁來,我也是想著有她在,不必擔心你會被婆母磋磨,遇到事她也會盡量護一護你。隻可惜你們這些小兒女緣分太淺,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沒辦法。”
肅王妃面露感慨,又有些唏噓:“若長樂公主是個皇子就好了,就她那性子,你們倆在一起,我也不用愁了。”
明婳知道此番母親為了她,當真是欠了皇後一個很大的人情。
“阿娘,是女兒不對,叫你操心了。”
“傻妮子,說這種話。”肅王妃抬手,捏了捏明婳的鼻尖,無奈輕笑:“誰叫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呢,我不操心,誰來操心。”
“阿娘最好了。”
明婳將腦袋靠在肅王妃的肩頭,親親蜜蜜撒了會兒嬌,又想到什麼般,問:“那我現下算是自由身了麼?”
轎輦四周懸掛的輕紗被風吹得搖曳,肅王妃眉眼略顯遲疑:“若是皇後能說服陛下點頭,那便是了……”
是了,差點忘了永熙帝才是最終拍板之人。
明婳與這位皇帝公爹接觸的不多,在這之前她眼中的永熙帝是個仁厚寬和、愛護妻兒的好君主、好男人,但知曉帝後過往的糾葛後,再看永熙帝,明婳的感觀就有些復雜了。
或者說,人性本就復雜,有美好的一面,自然也有陰暗的一面。
“皇後娘娘能說服陛下嗎?”明婳有些忐忑。
肅王妃柳眉微微蹙著,若有所思地望向遠方瓦藍湛明的天空,輕聲呢喃:“應當能吧。”
她無法揣測聖意,卻相信皇後不會讓她失望。
傍晚時分,紅霞如綺。
晚風輕拂間,永樂宮滿牆花影顫動,暗香在這綺麗霞光裡彌漫。
處理完一天政務回來的永熙帝得知兒子兒媳在鬧和離,妻子沒與他商量便同意了此事,頓時隻覺額角抽疼,心口發堵。
“這樣大的事,你就這樣答應了?”
永熙帝捂著胸膛坐在榻邊,抬眼看向燈火輝煌的殿中。
皇後和太子,一前一後站著,母子倆垂眉沉默,氣質是如出一轍的清冷,更是覺得頭大如鬥。
這一大一小倆活祖宗。
大的他舍不得說重話,抬手將人拉在身旁坐下,隻橫眉冷豎看向小的:“朕讓你帶明婳出門,原是想著你們小倆口在路上好好培養感情,最好回來肚裡還能揣上一個,讓朕與你母後當上祖父祖母。你倒好,娃娃沒有,媳婦也跑了!”
“那樣好的一個媳婦啊,既溫柔又體貼還滿心滿眼全是你,都這樣了,你還能將人氣跑了?裴璉啊裴璉,你讓朕說你什麼好?”
“你但凡拿出半分放在政務的心思花在明婳身上,現下夫妻美滿,一家子其樂融融,又何至於有今日這下場!”
永熙帝越說越氣,再看面前那一動不動的颀長身影,平日覺著蕭蕭肅肅如松如竹,怎麼看怎麼滿意,今日再看,木頭,就一塊無可救藥的臭木頭。
想他當年為了挽回皇後的心,費了多少氣力,蹉跎了多少年,為著讓兒子有個美滿婚事,他千挑萬選尋了個重情重意的好娘子,誰知自家這個竟如此不爭氣,娶進門的媳婦都能氣跑了。
當真是朽木不可雕,爛泥扶不上牆!
永熙帝這邊氣得胸膛高高起伏,皇後淡淡瞥著他,也沒打算寬慰。
畢竟若非他亂點鴛鴦譜,又哪來這些事。
再看那始終沉默的長子,皇後心下嘆了口氣,清婉面龐卻是一片冷靜:“子玉,我這般決定,你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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