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永熙帝挑眉:“想你皇兄了?”
“我才不想他。”裴瑤道,“隻是他和嫂嫂才成婚不久,不是該多陪陪嫂嫂嗎?我看嫂嫂很想他呢。”
永熙帝嘆道:“要是你皇兄有你一半知情知趣,也不枉朕一番苦心了。”
裴瑤一見有戲,忙道:“那父皇快點下旨吧,皇兄定不會違逆旨意的。”
不等永熙帝開口,皇後蹙眉乜來一眼:“旨意豈是兒戲,瞎胡鬧。”
又板著臉看向女兒:“你叫你父皇下旨讓你皇兄過來,萬一你皇兄以為是你嫂嫂告狀或是抱怨呢?大人的事,你個孩子摻和作甚。”
永熙帝和皇後在女兒面前,是典型的慈父嚴母。
被母後一教訓,小公主霎時不敢再吱聲。
隻是等皇後去外間安排事時,永熙帝悄悄將女兒拉到一旁:“怎麼突然想到叫你皇兄來骊山了?”
父女倆向來一條心,裴瑤有些事會瞞著皇後,卻從來不瞞皇帝,於是將白日裡那魏六郎送兔子的事說了。
永熙帝聽罷,鳳眸一眯。
魏六郎,靖遠侯魏洛中的第六子。
待裴瑤離開太極殿,永熙帝招來太監總管劉進忠:“若朕沒記錯,魏洛中就這麼一個嫡子?”
劉進忠應道:“是,前頭五個都是庶出的,侯夫人老蚌生珠,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麼個嫡子,實在是寶貝的不得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永熙帝望著長安的方向,越發覺著自己有先見之明:“若非朕賜婚及時,謝家女哪還輪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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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把這消息往東宮透一透,且看他知不知道急。”
-
明婳並不知太極殿發生的一切,連林間抓兔子那事也很快忘到了腦後。
轉眼又過了幾日,她和明娓去春暉殿給許太後請安時,明娓忽的起身,向許太後和皇後求個恩典。
“八月初三是我們姐妹倆的生辰,往年家中都在同一日給我們慶生,臣女知曉如今婳婳成了太子妃,是要在宮中慶生的。但過完這個生辰,臣女和兄長便要離開長安了,下次再一起慶生也不知是何年。是以臣女和兄長商議一番,想請兩位娘娘開恩,準允妹妹過府,我們兄妹三人再一起過個生辰。”
雖說太子妃回娘家慶生,於禮不合,但想到他們兄妹三人即將分離,從此山高水遠,再見一面屬實艱難。
人心都是肉長的,許太後和皇後也願給予一些寬容。
婆媳倆對視一眼,便默契地應了下來:“既然如此,那你們兄妹三人便趁著這日子,再好好聚一聚。”
明娓和明婳聞言皆是一喜,連忙起身謝恩。
許太後慈藹地示意她們坐下,又勸道:“八月初三離中秋很近了,你們兄妹倆不如再多留幾日,在長安過個中秋再走,也好過在路上過節。”
皇後也是這麼個想法:“陛下打算八月初八回鑾,左右也不差那麼幾日。”
明娓自然也是想多陪陪妹妹的,但他們此趟是送親的,怕在長安滯留太久,惹得闲話。
不過太後和皇後都這樣說了,明娓心念稍動,朝兩位叉手:“那臣女回去與兄長再商議一番。”
又闲坐聊了會兒家常,明婳和明娓先告退。
許太後和皇後婆媳坐著,問起:“婳婳生辰,璉兒可知?”
皇後:“……”
她也不知兒子知不知。
許太後嘆口氣:“那孩子是隨了你,生得一副冷淡性子。”
皇後無法反駁,她育有一雙兒女,對女兒自問是盡心盡力毫無虧欠,但對於兒子,哪怕她這些年一直試圖彌補,但終歸有所虧欠。
“婳婳在長安的第一個生辰,他總得有些表示。”許太後道:“你回頭派人給他傳個信,若是能抽空趕來陪她慶生最好,若是太忙無暇分身,生辰禮總得厚厚備上。”
皇後頷首:“是,兒這就回去安排。”
-
行宮的日子悠闲愜意,轉眼盛夏七月過去,步入八月,夜裡的晚風也有了些許瑟瑟秋涼。
八月初三這日一早,得了皇後令牌的明婳穿著一身新裁的鮮亮裙衫,珠光寶氣地坐上馬車,前往兄長和姐姐在骊山暫居的宅院。
行宮外圍供臣子們居住的宅院規格大同小異,雖比不上他們自己在長安置辦的府邸氣派華麗,卻是麻雀雖小肝膽俱全,且清麗樸素,頗有幾分山居野趣。
今日為著給姐妹倆慶生,太後、皇後一早派人給明婳送來生辰禮時,還讓膳房送來了幾樣好菜和宮廷御酒。
明婳下了馬車,便招呼宮人將那些吃食,連同太後、皇後送給明娓的生辰禮也一起送進府裡。
太後送給明娓的是一枚水頭極好的翡翠镯,皇後送的是一把黃金做的算盤。
明娓愛財,見著金子兩眼就放光,拿起這把金算盤時簡直歡喜得嘴角都咧到耳後根:“這禮物簡直送到我心坎裡了,我今晚要枕著這把算盤睡覺!”
明婳噗嗤一笑:“你也不嫌硌得慌。”
“我這也是託了你的福,才得了這樣豐厚的生辰禮。”明娓笑著,又好奇:“她們都送了你什麼?”
明婳道:“皇祖母也送了我一枚玉镯,母後送的是一套紅寶石頭面。”
同是玉镯,太後送自家孫媳婦的,是更為貴重精巧的纏金白玉镯。
而皇後送的那套紅寶石頭面,更是珠光燦爛,精美無雙。
明婳雖沒細說,明娓也知兩位長輩自是不會虧待妹妹,笑吟吟挽著妹妹的手道:“走吧,看看我和兄長送你的禮物。”
明婳彎眸:“我也給姐姐準備了禮物。”
畢竟是十六歲的生辰,又是她們離家過得第一個生辰,自然是熱熱鬧鬧,用心對待。
一直待到傍晚,明婳才依依不舍地告辭。
明娓喝得有點多,抱著柱子一直喊:“婳婳,妹妹,我們又長大一歲啦!”
謝明霽本想送明婳出府的,明婳見姐姐醉成這樣,也是又心酸又心疼,怕哥哥再送她,她會憋不住掉眼淚,便擠出一抹笑容道:“哥哥你去照顧姐姐吧,就這麼幾步路,我自己出門便是。”
謝明霽看著小妹妹紅紅的眼眶,點頭,笑道:“好。”
又叮囑採月和採雁:“扶好你們娘子。”
採月採雁稱是,一左一右扶著明婳出門。
明婳也就喝了兩杯酒,微醺,腦袋還是清醒的,繞過影壁就松開採月採雁:“不必扶,我能走的。”
不曾想剛走出宅院,正準備上馬車,忽的前方一道噠噠馬蹄聲傳來。
明婳循聲看去,不禁詫異。
來人卻是大半個月沒見的魏明舟。
左右宮婢們也都驚愕不已,下意識護在明婳身前。
魏明舟翻身下馬,言簡意赅:“上回驚擾太子妃,是某疏忽。得知今日是太子妃生辰,備禮一份,既是賠罪,也是賀禮,還望太子妃能不計前嫌收下。”
明婳便是再遲鈍,也覺察出這位魏郎君實在太客氣了。
隻是對方態度始終和煦有禮,現下還專門來賠罪送禮,她也不好說什麼,隻搖頭婉拒著:“上回之事你也是好意,怪不得你,也不必賠罪。這禮我不能收,魏郎君還是拿回去吧。”
說著,她便要上車。
魏明舟抿了抿唇,想到太監總管劉公公的吩咐,還是硬著頭皮道:“若太子妃真的不怪某驚擾之罪,便將這賀禮當做是當日對您在西市仗義執言的謝禮吧。”
他舉著那禮盒,雙手抬起,朝明婳深深躬身。
這般客氣恭敬,叫明婳不收都不好意思了。
“那…那就多謝魏郎君了。”
明婳面露窘色,以眼神示意採月接過,有意和魏明舟說以後還是別再碰面,轉念一想,這話似有歧義,到底什麼都沒說。
她踩著杌凳,掀簾上車。
當看到馬車裡端坐的玄袍男人時,她烏眸微睜,驚喜喚道:“太子哥哥!”
光線昏暗的車廂裡,男人深邃的臉龐瞧不出情緒,唯有那幽暗的眸子不疾不徐掃過她的臉,而後沉沉落向了她懷中那個精致小巧的雕花妝匣。
第032章 【32】
【32】
明婳從幾日前便期盼著裴璉來骊山陪她過生辰。
而這個期盼也在天色漸晚時, 愈發微弱,就像被澆湿的木頭上那最後一縷苟延殘喘、不肯熄滅的火苗。
說不失落是假的,但今日也是姐姐的生辰, 她也不想掃興, 是以將失落隱藏得很好, 隻高高興興告訴兄長和姐姐:“殿下政務纏身才來不了,但他一大早就派人給我送了生辰禮,滿滿一大箱的筆墨紙砚和名家字畫, 隨便一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呢。”
她說得振振有詞,謝明霽和明娓將信將疑, 也沒再問。
直到日頭西斜, 從謝宅出來時, 明婳也覺著裴璉八成是把她的生辰給忘了。
但又抱著一絲幻想,萬一回到月華殿, 就能看到來自東宮的生辰禮呢。
她已全然不敢奢望裴璉會來骊山。
有份生辰禮, 已經很好了。
萬萬沒想到,一掀開車簾,那心心念念之人竟出現在眼前。
若非懷中抱著匣子, 明婳都想撲到他懷裡去了。
“太子哥哥,你怎麼來了?何時來的?怎麼在馬車裡, 都不進去坐坐?”明婳難掩歡喜地問了一連串。
端坐車中的年輕男人卻撩起眼皮, 神色晦暗地問她:“你可知你如今是有夫之婦?”
這突然一問讓明婳怔了怔。
“我知道啊。”她點頭, 抱著匣子在旁坐下。
裴璉見她從上車到坐下, 始終寶貝似的抱著那個匣子, 胸間驀得浮起一陣難言的燥意, 語氣也沉下:“既然知道,誰給你的膽子與外男私相授受?這些黃口小兒都知道的禮數, 肅王夫婦沒教過你?”
明婳被他這質問弄得一頭霧水:“我何時和外男私相授受了?”
再看他那張板起的冷肅面龐,心底也騰得升起一番委屈與慍怒:“你說我也就罷了,提我爹爹阿娘作甚?今日過生辰本來高高興興的,你一見面就板著一張臉兇我,難道我欠你八百貫不成!”
裴璉睇她:“你有錯在先,還不許孤指出?”
明婳隻覺眼前之人簡直不可理喻,“有錯有錯有錯,我們一個月未見,見面才說了兩句話,我哪裡又有錯了?”
“你懷中抱著的便是證據,還想抵賴?”
裴璉又瞥了眼那匣子,隻覺分外刺目,語調也愈發冷厲:“拿出去,丟了。”
明婳:“……?”
她柳眉緊蹙,雙手卻是本能地抱緊了匣子:“不可能,你便是把我趕下車,我都不可能丟了這匣子。”
裴璉聞言,望向她的目光復雜而鋒利:“你就如此看重一個外人送的禮物?”
“她才不是外人!”
明婳毫不猶豫地反駁,也不懼眼前男人陰沉如水的面色,抱緊匣子道:“雖說我成了你們皇家媳婦,但謝家永遠是我的家,我爹爹娘親、兄長姐姐他們也都是我的骨肉至親,絕非外人。”
她未及笄之前也參加過好些婚宴,每次聽到“嫁出去的女兒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這種話,便覺萬分刺耳。
新婦隻是嫁去夫家,又不是賣去了夫家,一樁婚事罷了,親生父母、兄弟手足如何就成外人?實在是世間第一大謬論。
現下見裴璉也這般說,明婳真的生氣了。
“你不送我生辰禮也就罷了,我姐姐送我的生辰禮,你竟蠻橫到要我丟了?”
明婳蹙著柳眉,像護犢子的母虎般瞪他:“我、才、不、要!”
裴璉聽到這話,愣了一愣。
須臾,他看向那個精美的檀木匣子,又看向面前雙頰氣鼓鼓、眼神卻格外明澈堅定的小妻子,眉心緊鎖:“這個匣子是你姐姐送的禮物?”
“不然呢?”明婳瞥他一眼,幽幽咕哝:“你又沒送。”
馬車內雖然寬敞卻是密閉,這聲咕哝自也飄到裴璉耳中。
他薄唇翕動,似有話說,最後還是壓住,隻正色看她:“方才在外頭,那魏六郎不是也送了你一物?”
提到這茬,明婳有些心虛了。
裴璉方才一直坐在馬車裡,估摸是看到,或是聽到了。
“是,他說是謝禮。”
蝶翼般的鴉黑長睫輕顫了顫,明婳的聲音也不覺小了:“我說了不用的,但他實在太客氣了,我也不好意思讓人幹站著,就收下了。”
話說到這,她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裴璉先前的質問。
她愕然抬眼,“你以為我懷裡抱著的,是他送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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