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心照不宣地轉移了戰場，來到了小區頂樓的天臺上。

11

十分鍾後，我一拳捶在宋與胸口，把他整個人掀翻在地。

蔣少天在一旁充當啦啦隊：「如意姐牛逼！」

我甩了甩手，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宋與，苦口婆心：「我說過了，沒了信力支撐，你打不過我的。」

「你乖乖受伏，對大家都好。」

宋與抬頭看著我，看起來……有點兇。

我嘆了一口氣：「江盛嵐還在呢，你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吧？」

宋與神色黯淡下來，久久沒有言語。

他就這麼躺在地上，抬頭看著頭頂的月亮……

蔣少天等不及了，拿著乾坤袋就要上前。

我伸手攔住了他。

然後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宋與輕聲道：「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月亮跟今晚一樣，又圓又亮……」

我問他：「你說的，是江盛嵐？」

宋與：「是她，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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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魅狐視角——

第一次遇到江盛嵐時，是在一千年前。

那時，她叫盛嵐，而我也不過是剛剛化形沒多久的小狐狸。

我修為不夠，第一次渡劫就失敗了，被打回了狐狸原形，流落到了凡塵俗世。

一身皮毛被燒得焦黑，連眼睛都瞎了一隻。

孩童拿著樹枝打我，以此取樂。

大人們拿石頭砸我，說我不詳。

我隻能一瘸一拐地去找一個沒有人類的地方休養生息，我覺得人類太可怕了，他們比這世上的大多數生物都要可怕。

我躲在一個山洞裡，每天吃著野果喝著泉水充飢。

可某天我出去覓食時遇到了一隻餓了許久的老虎。

它看著我的眼睛露著精光。

我絕望地在森林裡逃竄，老虎在我身後緊追不舍。

我想，我怕是要死在這了……

可就在老虎要咬上我的脖頸的那一刻，一聲破風聲響起，一支箭矢準確地射穿了老虎的腦袋。

我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我想，我這次真得死了，人類可是比老虎還要可怕……

可一隻溫暖的手撫摸上了我的脊背。

我聽見女孩清脆悅耳的聲音：「阿爹！你看這有隻狐狸！」

……

女孩叫盛嵐，是附近村子盛獵戶家的女兒。

她把我抱在了懷裡，帶著我回了家。

「紅豆啊紅豆，以後我保護你。」

她給我起了個名字，叫紅豆。

我縮在她懷裡，小心翼翼地抬頭看著她，她長得很好看。

比我看到的大多數人都要好看。

她的懷抱很溫暖，比山洞冷冰冰的石堆溫暖多了。

我還看到了頭頂的月亮，很大很亮，月光照亮了盛嵐的眉眼，她低眸朝我笑了笑。

我喜歡那晚的月亮，我也喜歡她。

……

我跟著盛嵐住進了村子裡。

她走哪都帶著我。

她很厲害，她打得過村裡最強壯的孩子，她把用樹枝打我的孩子全都揍了一頓。

她還會兇悍地跟那些大人對罵。

我現在，有她保護。

……

十年後，盛嵐長大了。

我的傷也養好了。

她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

可三年前盛獵戶上山摔斷了腿，家裡如今隻靠盛嵐打獵為生。

那日，盛嵐上山打獵去了。

家裡來了兩個面生的男人。

盛獵戶指著我：「就是那隻狐狸。」

其中一人看見我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一下：「好漂亮的皮毛。」

「若是獻給貴妃，她定會喜愛！」

他轉頭扔給盛獵戶一袋銀子：「這是五十兩，足夠你為女兒置辦嫁妝了。」

說罷，他們拎著我的後脖頸把我帶走了。

我沒有掙扎，隻回頭定定地看著盛獵戶。

他低著頭不敢看我。

……

那兩人把我帶到了林子裡，準備磨刀剝皮。

我當著他倆的面掙開了繩子，化成了人形。

他們嚇得半死，跪在地上求我饒他們一命。

我沒有饒過他們。

我用他們剛剛磨好的剝皮刀把他們給殺了，屍體掛在了樹上。

當時的我，並不知道我的所作所為會給盛嵐帶來多大的麻煩……

當我在外面停留了幾天又化成狐狸回到村子的時候，盛家已經被官兵重重圍了起來。

聽他們說，盛獵戶鬼迷心竅，以賣狐皮為由將兩名行商騙至家中，殘忍殺害後拋屍荒野。

盛嵐跪在地上不停磕頭：「官爺！我阿爹腿不能行，怎麼可能是殺人兇手？」

那官兵不依不饒：「那你定也是幫兇！來人，兩個都帶走！」

他們押著盛獵戶和盛嵐往衙門去。

盛獵戶氣急攻心，走到半路就不行了。

官兵們嫌他晦氣，將他隨手扔在了亂墳崗。

盛嵐心如死灰，奪了官兵手中的刀殺了正往她阿爹的屍體上吐唾沫的人。

現場一片混亂，盛嵐打不過他們，眼看著就要被亂刀砍死，我從樹上一躍而下，攔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我第二次殺人。

殺了好多人。

盛嵐卻第一次對我冷了臉：「我們家的殺身之禍是你引來的？」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盛嵐拋棄了我。

她一個人逃去了漠北。

我跟著她。

她看見我後便會用樹枝打我，或是撿起石頭砸在我身上。

她變成了那些欺負我的人。

而我也變成了大人口中的不祥之物。

……

我沒再跟著她，我化為人形入了俗世。

我去了一家名為竹音閣的青樓。

憑借著姣好的容貌，我以一男身成了竹音閣的頭牌。

漸漸地，我明白了許多東西，明白了男歡女愛，愛恨痴纏。

明白了這世上除了愛，還有恨，而恨更讓人深刻難忘。

京城眾人追捧我，為求我一曲豪擲千金，他們的信力讓我功力大增。

我成了方圓百裡最強大的妖。

盛嵐的消息時常能從漠北傳來。

聽說有一女子入了軍營，上戰場，殺仇敵，英勇無比，不讓須眉。

那段時間，男花魁，女將軍的話本在坊間流傳甚廣。

……

再次看見盛嵐，是在五年後。

她入京的那日，百姓站在街道兩旁翹首以盼。

我也站在樓上，去看看那英姿颯爽的流光將軍。

她抬頭看到了我，眼神流轉間，她朝我點了點頭。

我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感受。

她沒認出我。

我覺得失落，但又慶幸。

……

我制造了與她偶遇的機會，大雨滂沱中，她一身湿透地上了我的船。

我遞給她一套衣服：「將軍先換上吧，以免著涼。」

盛嵐道了聲謝，伸手接了過去。

手指相碰的時候，我看到她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不僅如此，我還看到了她微紅的耳朵。

我時常覺得，做人真好。

比如此時，她會對這個俊美的少年郎做出羞澀的少女姿態，但她絕不會對一隻不祥的狐狸施舍半點眼神。

在此之後，盛嵐常來竹音閣找我。

大家都說，花魁竇鴻成了流光將軍的入幕之賓。

盛嵐喜歡上我了。

喜歡上那個竹音閣神秘溫柔的男花魁。

她決定為我贖身的前一天，漠北急報，邊關告急。

她連夜點兵，披甲掛帥，率兵趕往邊關。

我藏在小兵裡，隨她一起上了戰場。

這一次，她甩不掉我了。

戰場兇險，我跟在盛嵐身邊，看著她浴血奮戰，砍殺了一個又一個敵人。

敵人太多了，根本殺不完。

援軍遲遲不到，盛嵐帶領的隊伍死傷慘重，堅持不了多久。

就在一個深夜，敵軍突襲，她倉皇應戰，終是不敵。

在她被俘的前一刻，我現身帶走了她。

扛著她在林裡狂奔的時候，我覺得血液都在沸騰。

終於有一天，她屬於我一個人了。

我把她帶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她受傷太重，我用妖力養著她。

昏迷了一個月後，她在一個清晨醒了過來。

盛嵐說她不記得她是誰了，也不記得她為什麼會在這。

我拉過她的手，跟她說，我是她的夫君，而她，是我的娘子。

盛嵐信了。

她留在我身邊，跟在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子裡過起了男耕女織的日子。

那段時光是我活過數百年的時間裡最幸福的時光。

可這幸福，終究如夢幻泡影。

再美的夢，也有醒來的一天。

盛嵐在一天夜裡與我溫存，伏在我的身上，用匕首刺進了我的身體。

「我都想起來了。」她哭著說：「你是竇鴻，也是紅豆。」

「你害死了我阿爹，我要你償命！」

我怔愣地看著她，良久之後還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

盛嵐一邊哭一邊反手將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她無力地癱倒下去，倒在我懷裡，聲音斷斷續續地：「我這條命，還給你。」

可她忘了，最初的最初，她也救了我一條命。

妖怪是沒那麼多容易被殺死的。

盛嵐在我懷裡沒了生息，而我胸口的傷口也一點點愈合。

很快，她留在我身上的最後一點痕跡也消失了。

我尋了個地方把她埋了起來。

在她墳前從日出坐到日落，又從日落等到日出。

十年光陰轉眼即逝。

我抬頭看了看東邊新出的太陽，化成一隻狐狸，竄進了山林……

13

蔣少天問：「江盛嵐是盛嵐的轉世？」

這麼顯而易見的問題，沒人搭理他。

我低眸看著宋與：「所以你不敢在江盛嵐面前現出原形是這個原因。」

「可你明知道，她與盛嵐，不是同一個人。」

宋與回過神，轉頭看向我。

他沒有回話，隻是踉跄著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晃晃悠悠朝他家走去：「讓我跟她告個別，之後，隨你處置。」

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遠處。

蔣少天走過來：「你不怕他跑了啊？」

我：「他現在，跑不掉的。」

……

收了魅狐之後，我跟蔣少天尋了個地方吃了夜宵。

「如意姐，人妖戀真的都沒有好下場嗎？」

他低頭嗦著粉，隨口一問。

我拿筷子的動作一頓，沒說話。

他立馬反應過來：「我不是說你跟姐夫！姐夫是龍王，怎麼會是普通的妖怪！」

「哎呀, 我說錯話了, 如意姐你別生氣。」

我笑了笑：「沒生氣。」

「天道制約下, 人妖戀一般確實都沒有好下場。」

身邊吃夜宵的還有不少人。

有女生剛從蘇安市回來，正跟同伴激動地分享著。

「我跟你們說，宋與的演唱會現場真的太炸裂了！！」

「我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完美的人！」

「啊, 我要粉宋與一輩子！」

「……」

我抬頭跟蔣少天對視一眼，雙雙沉默。

魅狐被收, 它留下了那身軀殼在公寓。

不出意外, 明天一早宋與在家猝死的消息就會被報道。

到時候, 還不知道這些粉絲會怎麼樣呢……

吃完東西，蔣少天便回酒店睡覺了。

這幾天把他累壞了。

我睡不著，又出去走了走。

首都京北的繁華超出了我的想象，樓房鱗次栉比，街上車水馬龍。

我站在天橋，靜靜地看著遠方，伸手撫上胸口的龍牌……

14

第二天一早，我們便坐車回了蘇安市看了看程傑。

一路上都聽見有人在討論今天熱榜第一，頂流明星宋與猝死一事。

車裡還有女生當場哭了起來。

宋與的影響力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

魅狐被收，它的法術自然容易破解。

程傑臉上的痦子已經在一天天變小。

不用多久, 他的臉就能徹底恢復如常了。

回鳳城的時候, 程傑來送我們，他戴著帽子口罩：「大師, 謝謝你們。」

「當初的我一度想要輕生, 若不是遇見了你們, 我想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蔣少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來想幹什麼？」

程傑笑了：「努力訓練, 早日回到當初的水平，公司前段時間知道了我的臉已經恢復的消息，開始讓人聯系我了……」

我驚訝：「你還要回原來的這個公司？」

程傑說：「原來的總裁江盛嵐因個人原因主動離職了。」

「現在公司暫時由副董事管理。」

當然是順的。

「全—」既然程傑已經有了打算, 我跟蔣少天便也沒再說多了。

臨上車前，我拍了拍他的胳膊。

「不用送了，我們該走了。」

「程傑，你的未來一片光明, 加油！」

程傑打趣：「大師還能看到這個？」

我眨了眨眼：「那是，我可不是一般的大師。」

15

回到鳳城，我徹底癱倒了。

來來回回將近十天的連軸轉，我的老胳膊老腿真是受不了了。

坐在大學教室最後一排，我睡了個昏天黑地。

直到我聽見前排同學的竊竊私語。

「我們宿舍的胡小蝶可喜歡宋與了, 那天看到熱搜她都哭暈了。」

「一連好幾天都心情不好, 這不，三天前她一個人出去旅遊散心了。」

「可奇怪的是，我們聯系不到了, 連她父母也找不到她。」

「聽說, 已經報警了呢。」

有人驚訝：「她去了哪個地方旅遊啊？」

「鹽城。」

我慢慢睜開眼, 看著不斷震動的手機，長嘆了一口氣。

點了接聽，我還沒說話便聽見蔣少天的驚叫聲。

「如意姐, 你收到鹽城宋家的求助了沒？」

我一把掛斷電話，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

無聲吶喊！

為什麼我一個三百多歲的老年人還要被資本家剝削！！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