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像——
那個人一樣。
總是用帶著栀子香氣的手帕,輕輕地擦去我的眼淚,再把我抱在懷裡,輕聲哄我:
「小月亮不哭。」
「一哭就不漂亮了。」
好老套的說辭。
可是我聽了十幾年,也從不覺得膩。?
這個世界上,
已經不會有人再這樣哄我了。
10
我在泥沼裡越陷越深。
有時忘了吃藥。
有時又一下大把往嘴裡塞。
又開始拿著刀往自己手臂上劃。
一年以前本來快好的淺色傷疤上又添新傷。
卻不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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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藥瓶空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撐過來的。
渾渾噩噩的,撐到了姐姐的忌日。?
那天放了晴。
我起了個大早,把亂糟糟的自己收拾好,又去花店買了一束花。
可我到那裡的時候。
已經有人先我一步了。
媽媽站在那裡,墓前擺滿了各種東西。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把花放下。
轉身想走的剎那,重物狠狠地砸中我的腦袋。
我腳步不穩,差點摔在地上。
原本包好的花被砸散,一枝枝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
她語氣裡夾著刻骨的恨意,歇斯底裡地朝我吼:
「你來幹什麼?」
「你不就是個殺人兇手?你怎麼有臉來看她?!」
可罵著,她又哭起來:
「最該死的明明是你啊!」
我沒有回頭。
腦袋有些暈沉,仿佛站在懸崖邊。
我攥緊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離開這裡。?
坐上車時,我才看見醫生的短信。
她問我為什麼沒有來。
我看著她的頭像發呆,半天才艱難打字:
——抱歉,有事耽擱了。
那邊回得很快。
——我給你換個時間,你什麼時候能來?
算了|
輸入框裡的光標一閃一閃。
我最後還是沒有發出去。
——下次再和您約。
11
季洲久違地早些回了家。
送他回家的不是關靈,是他的另一個男下屬。
回來時,我正眯著眼往空藥瓶裡面瞧。
已經空了很久了。
男下屬把季洲扶到沙發上,禮貌地和我道了別。
季洲少見地喝得爛醉,濃重的酒氣在屋內傳開,他的臉紅了一片,神色有些呆滯。?
屋內隻剩下我們倆人。
客廳的光很亮,落在季洲臉上,他半闔著眼,臉卻是側向我。
我把藥瓶放下,目光落在他臉上。
下一秒,他從沙發上掙扎起身,抬眸看著我。
沒有過來,隻是微眯著眼,痴痴地看著我笑,眼眶紅了半邊。
喚我:「阿星。」
「我有好久沒有想起你了。」
「我碰見一個人。」
「她長得好像好像你。」
「我要和她結婚了。」
「可是、可是……」
「她的媽媽說,她是害死你的兇手……」?
我呆呆地看著他,如墜冰窖。
他又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他話語裡的那個「阿星」。
我認識的。
兩年前從高樓上一躍而下。
我死去的,親姐姐。
阮藝星。?
難怪。
難怪季洲第一次見我時莫名的驚喜。
難怪剛認識時他對我那樣好。
難怪他說:「要不是因為這張臉……」
原來,是我這張和姐姐相像的臉。?
我自以為的救贖。
不過是另外一個深淵。
我跌跌撞撞地衝進書房。
顫抖著手去翻那些堆積在角落的書。
被我一本本拂落在地。
滿室狼藉。
我終於找到了我想要的。
高中時期的畢業照。
面孔青澀的季洲。
和穿著漂亮制服裙的、十八歲像花一樣的——
姐姐。?
我混沌的大腦像終於找到了一絲清明。
隻是下一秒,底下的人就踉踉跄跄地衝了進來,想要搶走我手裡的照片。
他明明還醉著,卻又清醒了一點。
「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啊?」
努力築起的保護牆,終於全然崩塌。
炸彈在我腦中轟然炸開,讓我失去了最後一點理智。
我用盡渾身力氣推來他:
「那我還她——」
「我還她——」
「一命抵一命。」
「可以了嗎?」
季洲撞在牆上,好像還想笑。
可我沒有看他,衝進廚房拿了水果刀。
他好像終於慌亂起來,磕磕絆絆地上來抓我。
可他醉了,追不上我。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背影從家中消失。
他在身後喊著那個從前叫我的昵稱:
「阿月!」
「阿月——」
可我沒有回頭。
12
車子在道路上飛速行駛。
那張照片上的臉卻一直印在我腦海裡。
我都快忘了。
她曾經那樣鮮活,那樣漂亮。
可到最後。
我卻隻記得那天她眼神空洞,渾身是血的樣子。?
好多血啊。
我想幫她擦掉,可是擦不掉。
人怎麼可以流那麼多血。
多到我的白襯衣都被染得鮮紅。
都擦不完。?
媽媽衝過來打我。
她抓著我的頭發,用力撕扯著我的頭皮。
然後拳頭不斷落在我身上。
「你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
「她打了九個!!!」
「九個!你一個都沒接!」
「她本來可以不用死的——」
「她本來可以活下來的——」
「都是你——」
「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哭腔與怒吼像石頭一樣砸在我胸口,話語像刀鋒,一下一下扎在我心上。
刺得鮮血淋漓。?
都怪我。
都是我的錯。
是我——
親手害死了我的姐姐。
13
藥物的作用下,我其實記不起太多事情。
尤其是,我還故意不去回憶。
可是今天,那些被我刻意遺忘的記憶卷土重來。
洶湧的浪潮堵在胸口,就像一粒果核卡在喉間,進不得,退不得。
記憶的腳步比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快。
它讓我在半路崩潰。
我忘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才會沉重到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忘了六歲那年在樓下玩回來晚了一點,媽媽把我關在黑屋子裡不讓我出來。
我被嚇到不敢閉眼。
是姐姐抱著我,一遍又一遍給我唱好聽的歌。?
我忘了九歲那年被媽媽打了一頓,自己躲在角落裡掉眼淚。
是姐姐幫我擦掉眼淚,笑著逗我:「小月亮哭起來就不漂亮了。」
我咧嘴擠出一個笑。
眼淚落進嘴裡。
鹹的。
她也笑:「小月亮笑起來最漂亮了。」?
我忘了十二歲那年離家出走,大雪封路,我暈倒在風雪中。
是姐姐頂著寒風,一刻不停地找我。
才在雪地裡發現了凍到失去知覺的我。
醒來時她趴在我床邊紅著眼。
我抱著她,說再也不離家出走了。?
我忘了十五歲那年因為名次下降了一點,被老師請了家長,我媽在學校門口扇我的耳光。
罵我是個畜生。
那年我第一次想到死。
拿著水果刀割了腕。
被姐姐發現。
她打了 120,用紗布纏我手腕時手不停顫抖。
她說:「小月亮,你走了姐姐怎麼辦?」
「你不要姐姐了嗎?」
我就後悔了。
我不能把姐姐一個人留下。
那個時候我答應她。
絕對不會再自殺。?
我忘了十七歲時填志願,媽媽故技重施,把我的外省 985 改成本地的一所二本。
以前姐姐填志願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可這次姐姐堅決不同意。
她帶著我和媽媽抗爭。
她摸著我的頭,堅定地告訴我:「小月亮,你一定要去更好的大學。」?
可是這樣好的姐姐。
卻不要她的小月亮了。?
如果我那天沒有在忙。
如果那天我沒有把手機靜音。
如果那天我接下了她的電話——
她是能夠活下來的。
14
車窗外是沉到望不見盡頭的夜色。
我捂著嘴巴嗚咽。
苦痛爬滿身軀,遲來的悲慟一點點壓彎我的脊背。
在一望無際的夜色裡。
我的靈魂被反復傾軋。?
活著的人死守著逝者的承諾不松口。
可是姐姐。
人間太苦啦。
你的小月亮,真的撐不住了。
我去找你,好不好。?
姐姐。
14
車子停在墓園門口。
我拿著刀,頭也不回地踏上了上山的石板路。
石碑上的照片是黑白的。
從前我來的匆匆。
不敢多看她一眼。
可這次不一樣了。
手裡的水果刀反射著天上冷清的月光。
我幾乎沒有猶豫。
手腕處的皮膚嬌弱,一滑血液便爭先恐後地湧出。
順著手臂,慢慢滑落。
我平靜地看著豔紅的液體滴落。
平靜地等待死亡。?
身後傳來細微的響動。
我下意識地回頭。
卻不期和一個拿著捧花的男人對上眼神。
他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神情有片刻怔忡,下移到我手腕時,立刻變了臉色。
幾乎是片刻將花丟下,掏出一張手帕捂住我的傷口。
血色從潔白的手帕上沁出。
他拽著我另一隻手就走。
我被他拽動了。
可是目光卻一直放在他另一隻手上。
剛剛用手帕按住傷口的那隻手上戴的戒指,我見過這一對中的另外一枚。
它曾經被穿進項鏈。
戴在我姐姐的脖子上。?
這個男人。
是姐姐曾經的戀人。
15
他開車的速度很快,像是不要命一樣,迅速抵達醫院。
醫生處理好傷口。
夜晚的醫院人也不少,來來往往。
我坐在醫院的椅子上,手放在腿上,乖乖等莊辭繳完費過來。
放在椅子上的手機還在響。
聯系人的界面一直顯示著「阿洲」的字樣,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像不知疲倦一般,沒有任何間隔。
「不接嗎?」莊辭問我。
我搖了搖頭。
隻是盯著他手上那個戒指看。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臂上,像被刺到一般,又收了回去。
然後手抬起,又僵在空中。
好像是想要摸我的頭安慰我,可又覺得不太好。
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
「臨月。」
「你姐姐有點東西放在我那裡。」
「我希望你能看看。」?
我答應了。
16
莊辭從樓上把那個鐵盒子拿下來的時候,我媽也給我打來了電話。
但我沒有接。
他把盒子遞給我,還貼心地幫我打開了一點。
「這是阿星的寶貝。」
男人回憶起姐姐,唇角笑意柔軟。
「以前我讓她給我看看裡面是什麼,她不讓。」
「說裡面都是她最珍貴的寶物。」
「我之前一直沒敢打開她住的那間房,前不久才進去,看到她把這個盒子留在這裡了。」
「我看了。」
他看向我,眼眶微微有些紅。
「不過,我覺得你才是最該看看的人。」
車頂昏黃的燈光下,我慢慢打開盒子。
裡面的東西很多,也很雜。
還有些很舊了。?
我六歲時給她做的畫片。
畫著她穿著華麗的裙子,戴著公主一樣的皇冠。
我八歲時在小賣部買的珠花。
豔俗又廉價。
我說一人一個,別在她像緞子似的發上。
我十歲學校流行織手鏈,幾毛一把的豔色線,我給她編了一條,還特意買了塑料的小星星和油漆的小鈴鐺。
掛在上面。搖起來還會響。
我十二歲時學校郊遊去寺廟,被小攤擺了一道,買了一顆開光的「瑪瑙石」。
用紅繩穿著,說是能保佑人平安。
我像獻寶一樣拿回來送了她。
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
一直到我成年。?
零零散散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被她當成寶貝,珍而重之地收藏。?
「什麼寶物啊……」
我用袖子死死擋住自己的眼睛。
這分明是些白送別人都不會要的廢物啊。?
姐姐。
17
莊辭把我送到了酒店,走時把號碼留給了我。
姐姐的盒子裡還有一本很厚的日記。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你要走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我點點頭。?
手機還在響。
我隨手把它扔在一邊。
開始翻那本日記。?
很厚很厚。
厚到我在酒店看了四天才看完。
又很薄很薄。
薄到這一本,就是我姐姐短暫的一生。?
我和姐姐是單親家庭。
媽媽的控制欲太強。
我們的童年,從來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而是無休止的責罵,懲罰和人格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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