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看他一眼,發現他盯著我食盒上面怡春院的標志,重重喘了幾下。
他張口,聲音壓得有點低。
「阿姐,你以後不用過來給我送東西了,爹娘也留了一些銀錢,我吃飯暫時還是不成問題的……」
過來送飯的時候,我是換了衣服和裝扮的。
但是餅子熱的比較好吃,我離他的書院比較遠,拿過去又會涼。
我左右思索著,放在食盒裡會涼得慢些,所以才拿來用了一下。
我點點頭,也沒有解釋什麼,就說:「行。」
回去的時候,跑堂的小靈子先湊了過來。
我在這妓館呆了好些年,也被這些新來的娃子喊得上一聲姐。
「杏兒姐杏兒姐,媽媽找你找了許久呢,今天來了個硬骨頭,媽媽氣得桌子都掀了……」
他咂咂嘴,歪頭道:「我還沒有見過媽媽發這麼大脾氣呢!」
我點了點頭:「那應該確實挺生氣。」
媽媽愛財如命,這怡春院的一桌一椅她都愛護至極。
看來今天是真的氣急,這會肯定不知道怎麼心疼呢。
我換了衣服去她房間,果真看她在屋裡捂著胸口,一抽一抽的。
我給她倒了杯水遞過去。
Advertisement
她接過來喝完,放到一邊,就開始細聲細氣地抹眼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給我送了這麼個祖宗……」
講了半天,我終於聽明白了。
新來的姑娘是官府送來的,說是京城獲罪大官的女兒,被充為官妓,扔到了怡春院服刑。
官妓歸國所有,並不屬於怡春院。
不僅如此,怡春院還要負責官妓的安全,一旦官妓自殺或者逃走,整個怡春院都會被連累。
「定是上次給那太守的銀錢交的少了!這次故意放到我們怡春院來。
「一旦這人出了什麼事,太守那群扒皮吸血的,可不就有了理由把我們給抄了?!」
捂在胸口的手換在了額頭上,媽媽嘆了口氣,她拉著我的手道——
「杏兒,這姑娘是個心氣高性子硬的,一聲不吭直接撞了牆,你說來之前死也就死了,這死在怡春院是個什麼意思?
「媽媽知道,你是個話少但是不算愚笨的,就當幫媽媽個忙,幫我盯著點,這段時間別讓這姑娘尋死了……
「我去看看還能拿出來多少銀子,想辦法再去送點禮,看能不能把她給送到其他地方。」
我點頭應了,看她扶著桌子起來,進了裡屋。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那麼頭疼頹廢的樣子。
在這裡久了,見的手段也多了。
媽媽也算得上八面玲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來的姑娘們也管得極好。
有良家子又哭又鬧,就先餓幾天,再打幾頓。
再硬氣的,就下點迷藥奪了她清白的身子,也就願意留下來了。
有從外地逃難來的,禁不住餓,給碗飯就認命了。
有從那金兵攻下的其他城池跑來的,她就臉一繃,說若是不聽話,就把她們給送回去,也都乖了。
「差那麼一點點人就沒了。」
小靈子在我耳邊叨叨:「不哭不鬧,該吃吃該喝喝,大家覺得還挺聽話,誰知道就那麼一會沒人,就撞牆去了……
「流了好多血呢!大夫說血是止住了,人這是暈了沒意識,但凡有意識都會再撞一下的。」
我理解媽媽說的難弄了。
絕食的、鬧的、不願意接客的,都是給了自己認命的緩衝期。
她們其實也清楚,以後的結果和將要面對的未來。
但是像這個姑娘一般的,才最嚇人。
她是真的想死。
誰能攔住一個想死的人?攔不住的,隻能延緩一下。
媽媽放心我,我便照顧了她三天。
那姑娘第二天就醒了,喂的藥也吃,給的飯也吃,就是不說話。
我本就寡言,彼此相安無事相對無言地待在一個房間。
那天下午,小靈子過來敲我門,說是我弟弟來找我了。
我有些疑惑,張鈺上次的意思便是不想與我有過多接觸,今日怎麼會突然過來?
我讓小靈子過來守著,去了後院找張鈺。
他一見我就格外激動:「阿姐,你們那邊有沒有個叫薛琳的姑娘?」
我照顧的姑娘就叫薛琳。
於是我點點頭。
「那是薛將軍的女兒!」
他憤憤道:「薛將軍被人陷害謀反,聖上本就忌憚他擁兵自重,便趁機抄了薛將軍的家,把薛姑娘流放到此地來被人侮辱。
「世人皆知金人在邊境對我們虎視眈眈,聖上本就重文輕武,使我泱泱大朝無人可用,薛將軍極力想填補軍用補貼,牽動了朝內大部分人的利益……
「他們願意割城池求和,殺掉薛將軍,便是對金人最忠誠的投名狀!」
我沉了臉:「張鈺,慎言。」
他默了一會,然後又目光灼灼地看向我:「阿姐,薛小姐是虎將之女,是名門之後……她不該受此辱,你能不能,能不能把她救出來?」
「不能。」我淡淡道。
張鈺憤怒地盯著我:「阿姐!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
「救出去以後呢?」我問張鈺:「救出去以後你們吃什麼喝什麼?救出去以後你們如何逃避官府的追捕?救出去以後你們如何弄到戶籍行走各地?」
我的這些現實問題讓張鈺陡然喪了氣。
我對他搖搖頭。
「困住薛小姐的,不是怡春院這小小一方妓館。」
4
我回了屋,小靈子忙他的去了,薛琳姑娘起了身,在梳洗。
我這才第一次非常認真地打量她。
素衣素服,身量並不高挑,長相並不出眾,卻難掩周遭氣質。
眉宇間有傲氣,有英氣,還有一個泛紫的傷口。
怡春院客人眾多,難免有附庸風雅之徒,所以房間少不了筆墨紙砚。
她自己起身,去裡屋拿了墨自己磨,鋪上宣紙揮筆寫了幾個大字。
「你識字嗎?」她望向我,聲音帶著些許的沙啞。
「不識。」我說。
於是她低下頭自己繼續寫,我站在旁邊給她磨墨。
她寫了一個下午,我看著屋內的厚厚一摞紙張問:「你寫的是兵法嗎?」
她停了筆,抬眼看我:「你不是不識字?」
「我不識字,是他們說,你算得上你爹的謀士,和你爹一起打過仗,熟讀兵法善用計謀,還大勝過金兵。」
聚集在筆尖的墨水滴在白淨的宣紙上,她垂下眼:「那是以前。」
「為什麼以後不可以?」
她蒼白的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以後能如何?用這受辱之軀,用這妓子之身?」
「你沒有接過客。」我說。
「我不會接客。」她微微挺起了胸膛,眼神裡帶著滿滿的視死如歸。
「若是你接了客,今天的兵書你還能默寫出來嗎?」我問她。
看她愣住,我繼續說:「沒有接過客之前我會烙餅,接過客之後我依舊會烙餅,接客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改變。
「你現在會打仗會寫兵書,就算你留在怡春院,你不會斷手斷腳,那你可以繼續用你的手寫兵書,若是有機會,你也可以繼續去打仗。」
她咬住嘴唇,聲音低得有些抖:「可是那樣我就成了妓……」
我說:「沒有人生來就願意當妓女的,我若生在世家,我應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若生在皇家,我應也是眾星捧月嬌生慣養。
「可是我生在這裡,不識字,也沒書讀。
「我雖然知道禮義廉恥、以色侍人最為低下,我又沒有辦法,也沒人問我願不願意。
「我得活著,總不能因為沒了清白,就讓我去死吧?」
她呆呆地看著我。
我又說:「你是該死的,為你的道德,為你的禮教,為你讀的書,戲文裡不都是這樣寫的?
「可是死了就是死了,然後呢?沒有然後了。」
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似乎還沒有從我的話裡回過神來。
沉默良久後,小靈子來給我們送晚飯了。
她吃的似乎比前兩日多了一些。
5
「福星呀福星!」媽媽拉著我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這燙手山芋竟然被你晾涼了。」
「雖然薛姑娘是答應了,但我們能拖還是拖著比較好,萬一真的再有什麼過激行為,對咱們怡春院還是有影響的。」
「對對對。」媽媽連連點頭,眉頭皺得很緊,對著我壓低了聲音——
「本來他們的意思就是要咱們好好搓磨這姑娘,這話說的!搞的我們好像那什麼逼良為娼的惡人一般。」
頓了頓,媽媽又說:「雖然確實也幹了那麼幾件。」
確認薛琳不會再尋死後,媽媽放心了很多。
期間張鈺來找過我幾次,我不太想見他。
因為我自己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也覺得薛琳士可殺不可辱。
再次見到劉直,是和小靈子一起去街上採買。
我們遠遠看見街角一群人圍在一起,喧鬧極了。
小靈子也非要拉著我湊熱鬧。
走得近了,我才發現被圍在中心的那群人,就是上次和陳子恆打架的劉直那些人。
一群穿著錦衣華服的少年們,把一個年邁的老人圍在一旁,對他拳打腳踢。
老人衣衫褴褸,哀求著他們放過自己。
為首的劉直冷笑著又踢了那老人一腳:
「放過你?放過你賭場的那些債誰給老子還?」
老人又吐出一口血,抱著劉直的腿痛哭流涕。
「劉直大老爺!劉直大老爺!我實在是拿不出來銀子了,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眾人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都覺得老漢太過可憐。
但是劉直惡霸的名聲在外,又無人敢去攙扶倒地的老人一把。
「都給我閉嘴!誰他娘的再吵吵,老子把你們拉出來再揍一頓!」
劉直緊緊皺著眉頭,對著人群吼道,然後一腳踢開那老漢。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臨走似是覺得不解氣一般,又狠狠踹向那老人的胸口。
旁邊的小靈子反應很奇怪。
他先是被地上的血嚇了一跳,躲在我的身後。
等他看清那老人的臉以後,卻突然握緊了拳頭,表情憤恨。
回去的時候,一直沉默的小靈子突然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打得好。」
我看向他,第一次見這個半大孩子抹眼淚。
他說:「杏兒姐,你知道嗎?那人其實我認識,我們一個村的,我和他小女兒一起長大的。
「可是這人是個賭徒,為了錢拋妻棄子,還把女兒賣給一個商戶姨娘當丫環了。
「那姨娘心腸狠,生生把人給折磨死了……」
小靈子沒再多說,他就蹲在地上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
我也蹲下等他,時不時給他順順氣。
最後想了半晌,還是張了嘴:「這世道,大家都苦。」
6
「這金人破城以後,可不把城裡的人當人來看吶!」
城裡最大酒樓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對著在座的各位茶客介紹道:
熱門推薦
我隨便演演的你們不會當真了吧
"戀愛綜藝開始之前,女嘉賓中隻有資歷最淺的沈拂被網嘲:「無論是影帝溫錚寒還是誰,都不想和這種花瓶十八線扯上關係吧」。 戀愛綜藝開始後,網友捶胸頓足,抱頭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什麼鬼啊!! 全!都!是!舔!狗!啊!!!"
莓莓斯年
穿來時正逼著男主下跪。 看向面前清冷的男主,我不忍說道:「能不能換個侮辱方式。」 系統:「那就親吻男主。」 我:嘔吼?
亡於三年前
謝子笙在訂婚宴上為他的白月光拋下我,讓我顏面盡失。他篤定我不會鬧。但他不知道,穿書者已經將身體歸還於我——跪舔攻略他,不再是屬於我的任務。所以我毫無留戀地離開,謝子笙卻瘋了。
想抱你回家
"程遲去一高之前,一高校訓整整300條,沒人敢違背。 後來程遲靠一場不要命的群架聲名遠揚,自此之後,一高學子心中校訓多加一條——這人狠戾乖張,是一高首霸,惹不得。"
皇後她別具一格
他明明說了他不喜歡我。 但是卻…… 嫁入東宮當晚,他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洞房。 嫁入東宮第一年,他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要個崽。 嫁入東宮第二年,他摟著自家兒子對著悽清的月光一起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再要個女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簡直是個大忽悠!
我在地府有老攻罩著
我自幼命薄,師父給我說了一門陰親,可保我性命無憂。 「對方膚白貌美大長腿,還有一頭秀麗的長發,你小子賺了。」 一聽就知道生前是個大美人。 後來,百鬼夜行,兇險萬分。 我鬥膽求救:「老婆,請你幫幫我。」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貼在我身後,聲音清冷又飽含磁性:「叫錯了,應該是老公。」 我:「???」 這人各方面都和師父說的對上了。但是,獨獨性別對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