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拿了紙筆過來,一邊聽著她的解釋,一邊不斷修改著構圖。
比起復雜而活泛的人體,這種機械的設計還是更得心應手一些。
“為什麼要做這種彎鉤?”
海蒂解釋了軟木塞的作用,以及怎樣密封和打開一瓶酒。
達芬奇動作一頓,神情訝異又驚喜:“你真是個天才——居然能想到這種辦法!”
不……其實這不是我創造的……
海蒂也不方便多解釋,隻跟他描述如何通過擰動把手來讓彎鉤鑽入木塞之中,又怎樣通過按壓兩側的槓杆把中間的塞子給起出來。
達芬奇快速的調整著圖紙的設計,不斷跟她確認各種細節,當天就拜託鐵匠做出一個差不多的東西出來。
他們找來了一個玻璃酒瓶,又比對著瓶口去削了個差不多大小的橡木塞。
“好像不是很好塞進去……不是太松就是太緊。”達芬奇研究了半天,有點懷疑自己對直徑的判斷:“再削細一點?”
海蒂去找附近的匠人借了些石蠟過來,把附近一圈塗好,成功地把那軟塞給壓了進去。
澄清的水在裡頭晃來晃去,但不會漏出來一滴。
這樣就可以隔絕空氣和雜菌,也可以讓酒保存更長時間。
眼瞅著女工們這邊的木缸裡已經釀造好了新酒,像是準備要放進那木桶裡。
海蒂忙不迭喚了木匠現做了個橡木桶,又找了合適的鐵箍加固了兩圈,中間掏了個洞做了栓塞。
達芬奇在旁邊看得頗為好奇,問道:“為什麼非要是橡木?”
Advertisement
因為桶內的單寧和香蘭素會溶解在酒中,可以使酒液口感順滑香味馥鬱。
等那新做的橡木桶被洗刷幹淨了,海蒂找了兩塊木炭過來,把它置入桶中點了火。
克希馬原本想問句什麼,卻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好香——
有種橡子和蜂蜜般的奇異味道,哪怕隻是悶著烘烤也能聞得出來。
海蒂加的炭並不多,在用煙烘烤之後才擦幹淨了木桶,盛了一大罐的酒液。
她找了個差不多大小的玻璃栓,沒有完全把入口堵死,隻吩咐說放進地窖裡,要至少擱個兩年。
第二年再換成橡木塞堵死,讓酒香與木香充分混合。
釀造的工序她並不懂,但存酒還是有概念的。
“對了,”她看向已經一頭霧水的克希馬道:“天使會光臨酒窖,分走一大杯——到時候不要少見多怪。”
達芬奇微妙的揚起了眉毛。
“天使也會來嗎?”克希馬忽然露出惶恐的神色:“隻喝這一桶裡的酒?”
嗯,因為橡木透氣性好,酒液會自然揮發。
海蒂笑了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編著故事:“因為橡木是上帝之樹啊。”
這事兒當然還是會被報告給領主大人。
“她還把那個顯微鏡的圖紙交給了達芬奇先生,拜託他改良出更好的結果來……”克希馬思忖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問道:“那天使不會真的來宮裡喝酒吧……”
“有什麼不可能的。”洛倫佐翻了一頁書道:“把封條貼好,門口看實了。”
沒等他們再交談幾句,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海蒂帶著開瓶器和軟木塞走了進來,還附贈了一份簡單的使用說明。
“這樣一來,玻璃瓶也可以用來批量存儲,效果會比用布堵著好得多。”
洛倫佐見她演示著酒瓶的開關,忽然開口問道:“你今天早上說的那個鍋爐房,具體是怎麼設計的?”
“這個……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海蒂想了想道:“我還得再和達芬奇先生商量一下。”
她大概明白從靜置到過濾的流程,但整個輪轉的系統肯定還要他來幫忙改進。
領主的那雙黑眸凝視著她了一刻,半晌移開了視線。
“知道了,下去吧。”
修道院這邊的進展還算順利。
託狂歡節的福,達芬奇已經收集了大量的素材,對光線的理解也比從前增進許多。
他設計了一個漩渦般的場景,不僅有六十多個人物和動物,而且情感和氣氛的渲染也頗為到位。
漩渦的中心是嬰兒耶穌,階梯和庭院旁邊圍繞著智者和動物們,近遠景的層次清晰明確,顯然很考驗空間想象能力。
雖然平日裡他對波提切利冷冰冰的,但到了這種創作的時候,達芬奇還是帶著筆記本去看波提切利曾經畫的兩幅舊作。
同樣的主題和神話,在他們兩人筆下,儼然是完全不同的全新世界。
海蒂親眼看著達芬奇畫了好些草圖,用羽毛筆和鐵筆來勾勒不同粗細硬度的線條。
眾人或站或坐,或拜或轉身遙望,不同的身體彎曲方式都被凝練抽象的表現了出來。
“我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先畫骨骼,再在這個基礎上去補充肉體和皮膚,”達芬奇往蛋彩裡滴入牛膽汁,解釋著那畫面上網格狀草圖的由來:“其實這畫拖了這麼久,是因為眾人的神態很難捕捉,有時候我覺得這些東西都是一團亂麻,倒不如全部重來才好。”
海蒂看著那八平方英尺大小的楊木畫板,伸手沾了些邊緣的白垩土,側身看向他道:“為什麼這些宮殿,是坍塌崩毀的?”
畫面上,新生兒耶穌被聖母瑪利亞抱在那殘垣斷壁之中,似乎與其他的作品都大相徑庭。
“重生。”達芬奇給她看極淡的刪改痕跡,隱約能瞧見有工人在修復這些宮殿。
“我總覺得這個時代裡有很多東西……都在顛覆和迎接新生。”
古希臘曾擁有的輝煌文明,如今也應再次復興,如同眾神間的星辰一般。
他上色的時候,是先用細筆刷沾上了墨水來勾勒輪廓,然後開始用淡藍色去暈染陰影。
海蒂有認真的看過美第奇宮裡的許多名畫——
老派畫家都傾向於深棕來強調明暗,可隻有達芬奇會這樣大膽而又聰明。
她見過晨曦中剛剛蘇醒的佛羅倫薩,地平線的邊緣被霧色暈染,灰藍的色彩便如這畫板上靜謐的暗部,一切都傳神的剛剛好。
達芬奇畫畫的時候,神情沉靜而溫和,動作也不疾不徐,如同一個精細又沉穩的匠人。
可是在他的筆下,所有的人物都有這明顯的情感。
這裡諸多的畫作都是為了歌頌神明的光耀,更多的在強調著聖者和天使的光輝偉大。
可人性裡復雜又明確的情緒,卻好像一直在被掩蓋和壓抑著。
在這漩渦般的畫面中,三博士向耶穌贈與著不同的禮物,人們的神情或敬畏或敬畏,幾十個人的姿態各為不同,連手指的屈張都應和著當時的動作。
戰馬們昂頭長嘶,旅行者們大聲談笑,隻有聖母抱著聖子沉默不語。
海蒂如同在輔助一場手術的護士一般,不斷給他遞著刮刀細刷還有抹布,陪他整整畫了接近三個月。
在此期間,她在這修道院裡構思完了一整部的專著,白天想完具體的內容,再在傍晚或者清晨把它們全都寫了下來。
牛肉湯裡的青霉在活躍的繁衍發展著,越來越多的葡萄酒被裝進了玻璃酒瓶之中,而更新更好用的顯微鏡也被送進了佛羅倫薩學院裡。
在聖母升天節到來之際,她的第一本專著《元素四論》也正式出版了。
這本書的誕生,猶如新時代的第一聲鍾鳴。
-3-
美第奇家族對文化的貢獻,簡直是劃時代的開明和先進。
他們不僅資助了大量的畫家和雕塑家進行創作,同時也利用了印刷術進行古籍的整理和修復。
當今的這位領主之所以被居民們充滿敬意的稱為‘偉大的洛倫佐’,就是因為他做出的實績實在是太多了。
哪怕單拎出一樣出來,都是對整個城市的巨大貢獻。
他為學者們收集著來自希臘和羅馬的古典作品,派遣文學家們去意大利各城市甚至是海外去購買書稿,甚至願意抵押家產以購買孤本。
有些書已經無法復印,他便僱佣了書記員進行抄寫和整理,用活字印刷術印發了大量的書籍。
——這來自東方的全新技術,完全打破了人們對文化傳承的固有認知。
伴隨著印刷館的建立,古比薩大學和佛羅倫薩學院也被進一步擴建,柏拉圖學院也重新被引導著煥發出新生。
按照海蒂的身份,她原本是無緣參與這些事情,更不可能公開刊發自己的論文。
女性的存在原本是受人尊敬和簇擁的,可這些年伴隨著教會的獨斷專行不斷發展,女性的地位也在不斷下降,已經完全被學院所排斥。
可她現在的身份,是美第奇家族從前因故離散的遠親,更是無可爭議的貴族。
在佛羅倫薩市民的眼中,這位藍眼睛的美人不僅博愛,善良,而且精通煉金術,能救人於水火之中。
洛倫佐的存在讓他們更快的接受了她,甚至會寫許多信來咨詢問題。
在《元素四論》的時候,海蒂表現的頗為謹慎。
她不敢貿然的把過於新銳的觀點拿出來放在明面上,更不敢否認上帝和各種教義的存在。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最基礎的常識,用盡可能通俗易懂的方式
這種寫法就有點像是教小孩兒學知識了。
舉例子要往神話和聖經上靠,論述的時候要再三表達它的合理性和可行性,簡直是連哄帶騙。
不順應這個時代的某些陳腐之處,表露出太過新銳的一面,隻會被當做靶子給抹殺掉。
這專著一共寫了五六萬字,實際核心內容可能隻有五六千字,其他的都是在贊美上帝謳歌聖經,以及變著法子論證和解釋各種通俗的道理。
洛倫佐看完之後,忽然感覺有些好奇。
這姑娘是經歷過什麼,才會謹慎到這種地步?
隻要自己在,教廷必然不會發難去針對她。
為什麼連寫論文的時候,也在變著法子去安撫所有人?
——因為人言可畏。
海蒂在前世的時候,已經受夠了這些教訓。
她原本以為絕大多數人都是通情理和講邏輯的,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她做出無數的設計和發明,可人們詆毀她是竊取丈夫的機密,沽名釣譽博取出位。
她原本與人為善,對國家也熱忱忠誠,可政府最後對她的貢獻不言一字,甚至不願承認她本應擁有的成就和榮譽。
她看盡了世態冷暖,反而對人群有種釋然的疏遠。
大眾是蒙昧的,易擺布的,衝動而不理性的。
一意孤行的想要喚醒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