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嗎？」顧辭雙眼充血，死死地看著我，似乎執著想要一個答案。

他快不行了。

我嘆了一口氣，誠實道：「我不知道。」

顧辭從小錦衣玉食，很難想象我從小過的是什麼日子。

對我這種人來說，喜歡真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

我等了一會兒，對面的人久久沒有回應，

我抬頭一看。

顧辭已經死了。

25

顧辭死後，公爹也跟著去了。

他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還是沒能熬過去。

婆母臥病在床起不來，我隻能大著肚子安排喪葬事宜。

外人都說國公府流年不利，家裡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都死了。

後來我和婆母才知道，顧辭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

顧辭是被阮蓁蓁的書信引到圍場的，顧辭身上那致命一箭不是為了救阮蓁蓁而受的。

阮蓁蓁在王府過得水深火熱，被王妃折磨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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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神志不清，開始怨恨顧辭在這時候拋棄她，於是計劃殺了他。

聽說那封信阮蓁蓁本來是邀請了我和顧辭兩個人的，隻不過顧辭察覺出不對勁，選擇隻身前往，最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小菊目瞪口呆，說阮蓁蓁瘋了，死了都要拉幾個墊背的。

婆母當場暈厥，險些沒挺過來。

皇家為了表明態度，把阮蓁蓁關進大牢，秋後問斬。

我帶著小菊去牢裡看她。

正巧侯府倒臺，父親貪汙受賄，數額巨大。

全家被抓了起來，被判開春流放，隻有帶著孩子回娘家探親的青姨娘躲過一劫。

我帶著這個消息去看阮蓁蓁時，她都傻了。

她還指望父親給她求情，讓聖上饒她一命。

現下希望全部落空了。

她狼狽爬過來，想求我救她，抬頭卻看見我嘴角的笑。

阮蓁蓁恍然大悟，驚駭出聲：「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哈哈哈！」阮蓁蓁笑出血淚，「我對顧辭說過你是個惡毒的女人，他還不信！哈哈哈，他居然不信！」

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諷刺一笑：「阮眠霜，你藏得可真深呀。」

……

【Vocal，女二居然是最終大 BOSS，虧得我以為她真的是可憐人，震驚了我的哥！】

【畢竟是惡毒女配的標籤，再白能白到哪去？】

【早逝的媽，偏心的爸，他們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爭氣！】

【我真的好爽是怎麼回事？誰說惡毒女配就活該給男女主做墊腳石，每個掙扎向上的人都值得敬佩。】

……

我笑眯眯道：「哪裡哪裡，這些都是和你們學的。」

我啊，隻不過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罷了。

出了地牢，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回到了從前。

26

梅姨娘是我母親表舅家的女兒，當年她家裡遭遇變故，來投靠我外祖家。

不過是一次上門探望母親，就和我父親搞在了一起。

我母親深受打擊，生我時早產，從此落下了病根。

梅姨娘容貌妖娆，懂得放下身段，因此深受父親寵愛。

我母親軟弱，處處爭不過梅姨娘，索性就帶著我在院裡深居簡出。

然就算是這樣，梅姨娘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在她的枕頭風下，父親慢慢厭棄了母親，逐漸對她不聞不問。

最難的時候，我和母親分吃半碗餿飯，夜裡悄悄去侯府池塘裡捉魚。

深夜的水真冷啊，侯府的魚又大又胖，吃得比我都好。

我和小菊小心翼翼在屋裡生火，最後三人把那條半生不熟魚給分了。

其實這些都還好，對我而言最難熬的是冬天。

床上被子凍得邦邦硬，我手上腳上腫得跟蘿卜一樣，一遇熱水便痒得鑽心。

母親心疼我，日夜垂淚，卻不知道振作起來去爭寵。

院裡什麼都要靠我，炭火沒了，要我去和婆子吵。

吃食餿了，我出頭去罵。

父親發怒，我衝在前面挨打。

每當這時候，阮蓁蓁總是一身華服，雲淡風輕般來欣賞我的醜態，眼裡滿是輕視鄙夷。

我從一個唯唯諾諾的嫡女變成了侯府下人的飯後笑話。

可我不敢停，因為停下來會餓死、凍死。

所以母親去世時，我有一瞬間是輕松的。

我終於不用再拖著她負重前行，也不用再聽她哭哭啼啼抱怨人生了。

侯府上下都說我冷血，親娘出殯連眼淚都沒掉一滴，一看就是天生的白眼狼。

我也覺得我是白眼狼。

當年在閨中時，我一直收集我爹貪汙受賄的證據，那本薄薄的賬簿在我陪嫁的箱子裡壓了很久，久到我快忘了它。

因為理智告訴我，就算你不受父親喜愛，可你嫁入顧府，還是需要有個娘家給你撐著。

可在無人的深夜時，我卻時常想起我娘。

想起她把自己的飯讓給我，笑著說自己不餓。

想起冬夜門縫透進的風，是她身子顫抖為我擋著。

想起她無數次想自盡，最後卻因為我而選擇咬牙撐下去。

我的娘親，她的的確確是個懦弱的女人。

但她也是這世上最愛我之人。

她在侯府躲了一輩子，沒道理在她死後，我還不能為她爭一爭。

我母親生辰那天，我一大早進宮面見皇後，將那本賬簿交給她。

父親一輩子都沒記住過我娘的生日。

可我知道，從那天起，他將永世難忘。

全家被流放那天，我去看了。

父親發須全白，老得我都險些認不出了。他被官兵驅趕，步履蹣跚，好像斷了一條腿。

身旁的梅姨娘衣衫褴褸，嘴裡罵罵咧咧，父親硬是沒吭一聲。

這對侯府人人羨慕的夫妻，臨了了，反倒成了怨偶。

我帶小菊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就回家吃肘子去了。

我曾經答應過她，隻要我發達了，將來她要吃多少有多少。

如今我終於實現了她的願望。

讓她吃肘子吃到吐。

番外一

1

第一次見到阮眠霜，是在我上門求娶的時候。

那時我聽過她很多傳聞。

不敬尊長、苛待庶妹、瘋瘋癲癲，名聲很是難聽。

可當我真的見到她後我愣了。

蓁蓁這位嫡姐，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說出此行的目的，阮眠霜一口就答應了。

我卻愣了，來時我想過很多種情況，唯獨不知道會這麼簡單。

很快顧府下聘，我把阮眠霜娶回了家。

拜堂那天，我看見蓁蓁趕了過來，那模樣令我分外痛心。

隻恨她要嫁的人三皇子，若是換了旁人，我多少都得爭一爭。

這時手上一動，我被阮眠霜的笑晃了神，稀裡糊塗進了洞房。

一路上我都在想，阮眠霜這麼和善的樣子是不是裝的。

我轉念一想，她要是一直這樣也不錯，挺省心的。

可剛過了沒多久，她就裝不下去了。

我不過是和蓁蓁告別，她就帶了一群夫人來捉奸。

蓁蓁被她壞了名聲，天天送信給我。

我一怒之下，去阮眠霜院裡打了她。

可剛動完手我就後悔了。

誰曾想阮眠霜沒有絲毫悔過之意，句句誅心。

簡直冥頑不靈！

2

三皇子遲遲不肯娶蓁蓁，我焦急如焚，上門去找阮眠霜讓她讓出正妻之位。

可她不肯，還說我蠢。

我氣得半死，轉頭去找了爹娘。

我爹罵了我一頓，我不服，我就要娶蓁蓁！

我在爹娘的院子裡跪了一夜，我爹被我吵得睡不著，出來打了我一頓。

我燒了幾天，醒來後看見我娘紅腫的眼睛。

病剛好了一點，我就跑了出去。

蓁蓁好幾天沒見到我，肯定急壞了！

我去侯府的後門，在那裡叫了半天，沒有一個人開門。

街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對我指指點點。

我依舊挺著，從早上等到第二天傍晚，直到最後撐不下去。

再次醒來，我爹把我禁足了。

兩個月後，我被阮眠霜那個惡毒的女人灌了一劑藥。睡醒後蓁蓁已經嫁給了三皇子，不管我做什麼都沒用了。

我娘苦口婆心勸我：「兒啊，算娘求你了，別再執著阮家那個庶女了。她寧可做侍妾都不願嫁給你，可見她從心底就瞧不上你呀。」

我如夢初醒。

是啊，蓁蓁口口聲聲說喜歡我。

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仍不願嫁給我。

我萬念俱灰，每天坐在院子裡不想動彈。

誰知阮眠霜天天路過，一看就知道她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氣得咬牙切齒，讓娘撤了她的管家權。

我娘瞪了我一眼：「別鬧。」

……

我挫敗。

想用絕食抗議，誰知阮眠霜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直接斷了我的飯食，還讓小廝故意在我面前吃香的喝辣的。

一開始我暴跳如雷，到最後我餓得倒在床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或許是阮眠霜害怕了，當天晚上讓人送了一桌飯菜過來。

我得意，看來她也知道怕。

結果當天晚上我就病倒了。

病好後，我更加討厭阮眠霜。

我娘還反過來罵我，說我不識好歹。

我啞口無言。

阮眠霜這是給我們家灌了什麼迷魂湯！

3

我和阮眠霜睡了。

第二天醒來，我嚇得不行，一把把她掀翻在地。

她懵懵懂懂看我, 美得不可方物。

我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停了一下。

我更慌了，倉皇逃竄。

後來，阮眠霜懷孕了，我娘把我叫過去罵了一頓。

「你現在也是做爹的人, 萬不可像從前那樣混賬！眠霜是我們家的功臣, 你對她好些。」

神使鬼差般, 我點了下頭。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阮眠霜雖然歹毒，可到底是我孩子的娘。

於情於理，我對她好是應該的。

絕不是因為我喜歡她。

嗯, 沒錯。

我不喜歡她。

番外二

「小姐, 快來吃包子。」小菊悄悄進了門, 把懷裡的包子遞給阮眠霜，驕傲地說，「這是前院的嬤嬤偷偷給我的, 還熱乎著呢。」

「還是咱們小菊厲害。」

阮眠霜笑著把包子掰成兩半，又遞還了一半給小菊。

小菊不肯接，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吃了一個，肚子還飽著呢！」

「你騙人。」阮眠霜生氣了，兇巴巴吼她, 「快吃！不吃我罵你。」

小菊委屈地接過, 咬了一小口, 眼睛瞬間亮了：「小姐，裡面有肉！」

「嗯。」阮眠霜三兩下吃完, 開始生火取暖。

小菊慢吞吞靠過來, 小聲道：「小姐, 我在廚房幫工的時候看見他們在做肘子，油汪汪的，看起來可香啦。」

「哦。」阮眠霜隨口敷衍，「等你小姐以後發達了, 我給你整一桌子的肘子，吃不完就倒掉。」

「好呀好呀。」小菊重重點頭, 過了一會兒，小臉繃得緊緊的, 「小姐, 吃不完倒掉好可惜，我能留到下一頓再吃嗎？」

庶妹阮蓁蓁被三皇子當眾英雄救美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橫就」過了很久，小菊小聲地問：「小姐, 咱們以後真的能吃肘子嗎？」

阮眠霜心一緊，似是在說服自己：「可以的, 我已經去找了外祖父, 就算娘和他們鬧翻了, 可是她人已經死了，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他們應該也會幫我的。」

「那就好。」小菊有點犯困了, 緊緊貼著阮眠霜, 迷迷糊糊地說，「就算以後沒有肘子也沒關系，隻要小菊能跟著小姐，吃什麼小菊都願意。」

阮眠霜氣笑了, 怒罵道：「沒出息！」

可身邊的小姑娘已經睡著了。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

阮眠霜蓋緊兩個人的被子，暗暗發誓。

就算無人助她也沒事。

橫豎她賤命一條，總會殺出一條血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