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公公磕頭道：“公主恕罪，隻是擅自開棺驚擾先帝乃死罪，恕微臣實難從命。”

　　舒寧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想見父皇，明白是這兩個公公不聽話，登時就瞪起了眼睛：“你們開不開？不開我叫侍衛拉你們去砍頭！”

　　盛公公、田公公仍是不從。

　　僵持的時候，外面侍衛通傳，太傅大人到。

　　稍頃，大殿的門從外側被人推開，舒寧偏頭，看到謝澹一身黑袍，官帽腰間掛孝，神色凝重地站在門檻之外，正值初冬，寒氣凜冽，他身披月華，更顯清冷。躬身朝舒寧、小皇帝行禮後，謝澹跨了進來，不緊不慢地關上門，再走到四人面前，朝小皇帝拱手道：“皇上，不知他們二人犯了何錯？”

　　小皇帝怒道：“我要見父皇，讓他們開棺他們不開！”

　　謝澹皺眉，朝未婚妻九公主遞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幫忙勸勸。

　　讓謝澹意外的是，平時唯他馬首是瞻的九公主，此刻卻神色冷淡，直視他道：“皇上思念先帝，夜夜啼哭，所以我要安排他再見先帝一面，止了相思，他必不會再哭。太傅若贊成我的辦法，還請幫忙使喚一下這兩位公公，他們欺我們姐弟年幼，先帝屍骨未寒，竟連皇帝的話都不聽了。”

　　此言一出，謝澹眉峰皺得更深，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

　　盛公公、田公公止不住地發抖。

　　“還不快去？”謝澹冷聲訓斥道。

　　盛公公、田公公半個字都不敢違抗，爬起來就去開棺了。

　　小皇帝面露得意。

　　舒寧抿了下嘴唇。

　　謝澹看在眼裡，靠近她一些，低聲賠罪道：“先帝新喪，這幾日宮裡人心惶惶，規矩上難免有所怠慢，請公主息怒，等臣忙完這一陣，定會徹底整治宮中上下，似今晚之事，絕不會再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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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寧神色稍緩，垂眸對他道：“那就有勞太傅了，皇上年幼，我一個閨中女子，隻能勉強照顧皇上起居，朝政的事一概不懂，隻能倚仗太傅輔佐皇上。”

　　謝澹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過來：“公主客氣了，承蒙先帝青睞賜婚公主與臣，照顧公主與皇上乃臣分內之事。”

　　舒寧點點頭，聽到棺蓋移動聲，舒寧看看身邊的小皇帝，再朝謝澹使個眼色。

　　這個眼色，倒是有點把謝澹當自己人的意思了，使喚地自然無比。

　　謝澹卻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小未婚妻指使，視線在那張熟悉卻又多了幾分新鮮感的嬌嫩臉龐上停留了片刻，謝澹走過來，彎著腰對小皇帝道：“臣抱皇上去見先帝，如何？”

　　小皇帝跟謝澹很熟了，點點頭，張開手。

　　謝澹就抱起了小皇帝，朝先帝的棺椁走去。

　　小皇帝又想爹了，開始抽搭，到了棺椁前，他雙眼含淚往裡看去，隻看一眼，淚沒了，抽搭也停了。

　　謝澹及時地抱著小皇帝退回原來的位置。

　　小皇帝的臉刷白刷白的，眼中有驚恐，也有一絲無法理解。

　　再熊的孩子，這時候都有點可憐。

　　舒寧從謝澹懷裡接過小皇帝，臉不再冷漠，聲音也溫柔下來，一邊摸著小皇帝的頭一邊輕聲解釋道：“人死不能復生，就像夏天的樹葉到了秋天會變黃枯萎，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變回來。但樹根還在，春天一到，落葉的地方會長出新芽，這晉朝的江山就是父皇留給咱們的根，你就是新長出來的芽，琰哥兒乖乖聽話，別再想父皇了，努力長大，努力學會當一個好皇帝，保護姐姐還有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好嗎？”

　　輕柔如泉水叮咚的聲音，在小皇帝趙琰的耳邊響起，也傳遍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小皇帝趴在姐姐溫暖的肩膀上，懵懂地點點頭。

　　謝澹看眼相依為命的姐弟，垂下眼簾，一手背在身後，似乎把玩著什麼般，若有所思。

第086章

　　謝澹親自將舒寧、小皇帝送回了重華宮。

　　小皇帝剛受了一番驚嚇, 不敢一個人睡，看看親姐姐，再看看乳母李嬤嬤, 小皇帝拉住舒寧的手, 要姐姐陪他。

　　李嬤嬤上前想勸小皇帝聽話, 舒寧擺擺手, 讓眾人退下, 她哄小皇帝入睡。

　　小皇帝是個被寵壞了的皇位繼承人, 脾氣大的很, 這個時候正是小皇帝最脆弱的時候, 方便舒寧在小皇帝心中樹立姐姐的權威，也能增深姐弟親情, 倘若交給李嬤嬤, 李嬤嬤整日在小皇帝耳邊誇謝澹的好，時間一長，小皇帝自然會最信任謝澹。

　　從這方面考慮，小皇帝熊一點也好, 再小也是皇帝, 發起怒來連謝澹也得哄著, 不敢明目張膽地駁了小皇帝的面子, 若是個膽小的娃，被謝澹一嚇唬就慫了，那姐弟倆過得才要窩囊。

　　“琰哥兒, 母後早已過世, 如今父皇也去了, 這世上就剩咱們姐弟倆相依為命, 現在你還小, 姐姐會拼命護你周全，等將來你長大了，再換你來保護姐姐，好不好？”

　　龍榻寬寬敞敞，睡一家五口都綽綽有餘，舒寧摟著六歲的小皇帝，輕輕摸著他的頭道。

　　小皇帝仍然對剛剛的父子相見心有餘悸，精神地很，聽姐姐說要保護他，小皇帝很不高興，哼著道：“我是皇帝，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現在也該是我保護你，你有什麼本事保護我？”

　　舒寧問他：“你是皇帝，但你還小，處理國事的權利暫且掌握在大臣們手中，平時衣食住行的小事盛公公聽你的話，可遇到大事，就像給父皇開棺，你看他們聽你的了嗎？”

　　小皇帝眨眨眼睛，開始生氣：“他們沒聽，可他們也沒聽你的。”

　　舒寧道：“但姐姐會講道理，太傅一來，是不是姐姐說服他命令盛公公他們開棺的？”

　　小皇帝：“……那我也學會講道理。”

　　舒寧笑道：“要想學會講道理，就要好好讀書，還要平安長大，隻有長成大人了，別人才會將你的道理聽進去，否則不管你說什麼，大臣們隻要推脫一句稚子之言，他們就能把你晾在一旁。”

　　小皇帝哼道：“那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舒寧道：“十六歲就算是半個大人，說話有些份量了，二十歲親政，便是徹底長大，天下的事全都由你說了算。琰哥兒，姐姐現在能做的就是照顧你周全，讀書要靠你自己，皇帝也有好壞之分，好皇帝受群臣擁戴百姓敬仰，壞皇帝被群臣背棄百姓唾罵，琰哥兒告訴姐姐，你想當好皇帝還是壞皇帝？”

　　小皇帝毫不猶豫地道：“好皇帝！”

　　舒寧欣慰道：“那等父皇下葬了，你就跟著帝師專心讀書，學習為君之道？”

　　小皇帝用力地點頭。

　　這決心能堅持多久舒寧並不知道，但總比上來就拒絕強。拍拍小皇帝，舒寧開始給他講故事，舒寧的歷史學得還不錯，專挑歷史上有名的明君典故講，涉及到文臣武將，再發散介紹下那些厲害的人物，沒講幾個，小皇帝在她懷裡睡著了，長長的睫毛，漂亮的臉蛋，安靜睡覺的模樣還挺討人喜歡的。

　　舒寧悄悄將胳膊伸出來，替小皇帝蓋好被子，她躺到旁邊的被子中，默默地想事情。

　　重華宮外，謝澹將盛公公、田公公叫到一旁，詢問未婚妻九公主的異樣。

　　兩個公公都說，九公主的變化是從先帝駕崩之後開始的。

　　謝澹雙手背在身後，對著濃厚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是有人去九公主面前挑撥了什麼，還是，他的小未婚妻其實一直都在藏拙？

　　先帝下葬不久，西境傳來戰報，西夏國聽聞晉朝老皇帝駕崩，登基的小皇帝才六歲，派遣大將率領二十萬鐵騎，欲要侵犯晉朝邊關。

　　太傅謝澹召開朝會，商量對敵之策。

　　大臣們有了對策，謝澹還來見舒寧了，當著小皇帝的面，詢問舒寧對此番調兵遣將的意見。

　　舒寧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郭榮，三公主的驸馬，本書的大種馬男主。

　　種馬歸種馬，郭榮領兵打仗的本事在本書裡無人能及，他穿書第一年的劇情都在郭家，強身健體，對付郭家的一堆看不起他的庶出兄弟，重新令族老們重視他，當然，也少不了對美豔嬌妻三公主從身體到心靈的徵服。

　　這次的抗擊西夏，便是郭榮揚名立萬開拓劇情的第一步。

　　而這時候的郭榮，在謝澹眼裡隻是郭家復出的一個年輕將軍，還不值得忌憚。

　　原著裡，並沒有謝澹來與九公主商量戰事的這一段。

　　舒寧猜，應該是她那晚帶小皇帝去開棺，異樣的舉動引起了蝴蝶效應。

　　“先帝在世時，經常誇贊太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次調兵遣將，我與皇上也都相信太傅的用人眼光。”舒寧微笑著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點頭，父皇確實誇過謝澹是個好太傅。

　　謝澹謙遜道：“先帝謬贊，臣無大智，唯鞠躬盡瘁而已。”

　　舒寧搖搖頭，示意他不必自謙，然後提議道：“這是皇上登基後的第一次戰事，不如太傅將此次出徵的將軍們都叫過來，讓皇上一睹各位英雄的風採，親自為將軍們敬一杯酒，預祝諸位早日凱旋。”

　　小皇帝從姐姐那裡聽了很多大將故事，一聽說可以見諸位大將，立即期待起來。

　　謝澹見了，便道：“此時將軍們正在大殿商討戰策，等議事完畢，臣即刻帶他們過來拜見皇上與公主。”

　　舒寧就吩咐盛公公提前準備好美酒。

　　姐弟倆單獨相處時，舒寧教小皇帝背下一番勉勵之詞，她要讓諸位將軍們知道，小皇帝心有大志，並非曾經的頑劣太子。

　　快到黃昏，謝澹才領著主帥與七位將軍來了重華宮。

　　舒寧與小皇帝一起站了起來，小皇帝心中崇拜將軍，看八位大將的眼神神採奕奕，絕非掩飾。

　　哪怕是小皇帝，這樣的眼神也讓眾將們湧起了一股豪情，尤其當小皇帝雙手穩穩地舉著酒碗，說出一番慷慨陳詞的壯志豪言後，大將軍們都跪了下去，發誓會忠君報國。其中，郭榮輩分最低，排在眾將之後，剛毅英俊的臉龐一看就是正派之人。

　　舒寧默默地觀察郭榮。

　　原著裡面，郭榮是一個非常有榮譽感的鐵血男兒，他在異世大陸老家學的就是保護家族，忠於家族。到了晉朝，郭榮把自己當成了郭家子弟，最大的願望便是帶領沒落的郭家重新回到巔峰，成為晉朝威名赫赫的將族世家。

　　郭榮不但忠於家族，也會忠於皇族，貴太妃與三公主一直撺掇郭榮造反，反正老皇帝當初要他做驸馬就有傳位給他的意思。但郭榮不想造反，不想讓郭家背上造反篡位的千古罵名，他一心鏟除謝澹一黨，擁護小皇帝坐穩皇位。

　　奈何小皇帝早早被謝澹喂了毒藥，謝澹倒臺不久，小皇帝病逝，臨死前禪位給郭榮。

　　這時郭榮以驸馬的身份入贅皇家登基，名正言順。

　　舒寧這世的任務，是輔佐小皇帝坐穩皇位，阻攔謝澹謀害他性命，提防郭榮奪權。

　　舒寧想，以郭榮作為原著男主的正直性格，隻要小皇帝活得健健康康，人也沒有長成昏君，郭榮應該不會突然生出反心。

　　對付謝澹有點難，對付郭榮，舒寧準備時不時地給郭榮開一場忠君愛國的思想教育。

　　出徵前的鼓舞大會結束，將軍們行禮告退，郭榮排在最後，正要走，舒寧輕聲道：“郭榮將軍，請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