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蕭老太君朝跪在那兒陸維揚點點下巴,道:“祖母老了,有些事力不從心,正好你回來了,那維揚與你妹妹的事,就交給你吧。”說完,蕭老太君拄著拐杖,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俞氏快步走到老人家身邊,孝順地扶長輩去內室。
顧崇嚴偷偷遞給母親一個眼神,有些事情,不適合女眷在身邊。
柳氏糊裡糊塗的,不過兒子叫她走,她就追著去送婆婆了。
陸維揚仰頭,慚愧地道:“大哥,我……”
“賢弟為何跪著?”顧崇嚴不由分說地將妹婿扶了起來,爽朗笑道:“都是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是不是蘭芝又耍脾氣了?”
他越這麼說,陸維揚就越慚愧,漲紅了臉,難以啟齒。
顧崇嚴松開他的肩膀,神色嚴肅起來,盯著陸維揚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陸維揚沒辦法,低著頭,原原本本地解釋起來,隻是他才剛提及夏憐,眼前黑影一閃,緊跟著,一隻鐵拳就攜卷著萬鈞之力砸在了陸維揚的右臉上!陸維揚是讀書人,體格修長卻沒多少力氣,幾乎顧崇嚴的拳頭剛落下,陸維揚也樹葉似的跌倒在了地上,人都懵了,雙手撐著地一動不動,鼻子那兒吧嗒吧嗒滴下鼻血來。
耳朵裡嗡嗡的,陸維揚晃晃頭,意識與疼痛一點一點恢復。
“你想納妾,納妾就是,養外室算什麼?你把我顧家的體面置於何處?”顧崇嚴一把拎起陸維揚,怒聲斥道,他身高八尺有餘,陸維揚無力耷拉著腦袋,雙腳腳尖勉強挨著地面。
“大哥,我知錯了,隻求你別讓蘭芝與我和離。”眼淚落下,混著臉上的血水繼續蜿蜒,陸維揚腫著半張臉,哭著哀求道。他真的知錯了,隻要蘭芝能原諒他,別說夏憐,那三個孩子他都可以不接進侯府。
“和離與否,不是你說了算,滾!”顧崇嚴拎小雞似的一直將陸維揚拎出門,扔到了地上。
陸維揚還想繼續跪地哀求,卻被侯府小廝強行帶走了,陸維揚不甘心地呼喊妻兒的名字,但偌大的侯府靜悄悄的,沒有一人給他回應。
陸維揚走後,顧崇嚴一邊派人去請妹妹,一邊與蕭老太君三人商議解決辦法。
其實如果沒有陸季安這個好外甥,顧崇嚴一定會叫妹妹和離,可是有了孩子,事情就不太好辦。
蕭老太君愁得也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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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您怎麼來了?”大人們正在商量,外面突然傳來李嬤嬤驚訝的聲音。
蕭老太君看了一眼孫媳婦。
俞氏忙起身道:“這孩子淨搗亂,我去看看。”
什麼叫搗亂?那可是他寶貝的小女兒!
顧崇嚴剛這麼想,女兒嬌嬌的聲音就傳了過來:“爹爹回來了,我想爹爹,我要見爹爹!”
顧崇嚴立即坐不住了,朝二老請示一聲,跟著妻子一塊兒出去了。
顧鸞來這邊主要是為了姑姑,但她也真想父親,門簾一挑,再次看見年輕俊美的父親,前世受的委屈便襲上心頭,四歲的女娃娃呆呆地站在門口,豆大的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女兒哭成這樣,顧崇嚴心都要碎了,幾個箭步衝過去,高高地將女兒抱了起來,狠狠地親了兩口臉蛋:“阿鸞不哭,爹爹回來了。”
顧鸞就哭,她死得太慘了,被造反的亂軍砍死都比在看到生的希望時,又被寧王活活掐死強。
她抱著父親的脖子,一邊哭,一邊努力回想夢中父親率軍與寧王作對的壯舉,隻有這樣,顧鸞才能解氣。
等顧蘭芝與苗老姨娘聯袂而來,顧鸞才勉強平靜下來,依賴地趴在爹爹肩頭,用一雙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著顧蘭芝,乖乖又可憐巴巴地喊姑姑。
顧蘭芝可喜歡侯府的幾個侄女了,見小侄女哭成這樣,她奇道:“阿鸞怎麼了?”
俞氏不好意思地道:“想爹爹了,撒嬌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蘭芝神色一變,眼裡浮現悲傷。她和離了,兒子住在伯府,會不會也哭著想娘?或是她帶走兒子,兒子在她身邊,會不會又想親爹?自己委屈或兒子委屈,非要選一個,顧蘭芝寧可委屈自己。
俞氏看出了顧蘭芝的決定,懊惱不已,是不是她說錯話了?
顧鸞也看出來了,心裡一疼。上輩子,四歲這年的事情她不記得了,但她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姑姑帶著表哥回永安伯府了,作為條件,姑父將夏憐交給了曾祖母,曾祖母安排夏憐住在自家莊子上,不許夏憐與姑父見面。
夏憐是解決了,但姑父與姑姑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姑姑過得很不開心。另一邊,陸老太太、姑父都很寵愛夏氏的三個孩子,尤其是表哥在一次意外中摔瘸腿後,陸老太太甚至動了改立世子的念頭。有顧家撐腰,陸老太太當然改不成,可顧鸞忘不了姑姑三十多歲就華發早生的憔悴樣,忘不了表哥陸季安陰鬱的臉、一瘸一拐的落寞背影。
“姑姑,姑父壞,你別跟他過了!”趴在父親肩頭,顧鸞哭著告訴姑姑。
周圍的長輩們都是一驚,俞氏震驚過後,目光凌厲地射向女兒的乳母。
乳母撲通跪在地上,連連否認:“夫人,奴婢一直陪著四姑娘,並沒有人在四姑娘面前多嘴!”
俞氏哪裡會信,剛要處置乳母,顧鸞又哭著叫道:“姑姑別回去,表哥也別回去,你們都別走!”
女娃娃似乎隻是在表達她留下姑姑、表哥的心,可她的話,卻第一次叫大人們冒出一個念頭,誰說和離後孩子必須留在男方家裡的?
顧蘭芝又開始搖擺了,陸維揚那麼對她,她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一眼都覺得惡心,但,兒子會願意離開陸家嗎?兒子會不會想爹爹?
柳氏想的卻是,如果陸季安留在侯府,那永安伯府的爵位怎麼辦?哪有一個伯府的世子在舅舅家長大的?真這樣,他將來怎麼繼承伯府?
但這些顧慮,在顧崇嚴眼裡都不是問題,商量都沒與蕭老太君、柳氏商量,顧崇嚴直接做主,對顧蘭芝道:“蘭芝,隻要你決定和離,陸家就休想帶走季安,哥哥也能保證,將來永安伯的爵位還是季安的。”
都說父愛如山,在從小就失去父親的顧蘭芝眼裡,大哥就是她的山。
顧蘭芝信兄長的話,然而……
她低下頭,苦澀道:“真能這樣,我是願意,就怕季安不想跟我過。”女兒可能與娘親更親近,兒子的話,姓都隨了父族,心也會偏向父族吧?
顧蘭芝沒有把握。
“去請表公子過來。”顧崇嚴馬上吩咐道。
小廝匆匆而去。
顧鸞還想繼續旁觀,顧崇嚴也覺得女兒太小不適合待在這裡,叫乳母先帶女兒走。
顧鸞想哭鬧耍賴,對上父親嚴峻的臉,她就放不開了,畢竟骨子裡是大姑娘了。
“姑姑,你別走。”人被乳母抱了起來,顧鸞歪著腦袋,巴巴地叮囑姑姑。
女娃娃的大眼睛清澈明亮,顧蘭芝眼睛一酸,哭了,連四歲的侄女都知道心疼她,陸維揚怎麼那麼狠?
九歲的表公子陸季安過來時,就見母親眼圈泛紅,隨時可能會哭的樣子。
陸季安很難受,小少年有自己的判斷,母親在祖母那兒受了太多的委屈,如今父親也來欺負她!
因此,當舅舅問他想回陸家還是與母親一起住在侯府的時候,陸季安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母親。
那樣的父親,陸季安引以為恥。
第7章
關於顧蘭芝與陸維揚和離這件事,苗老姨娘是不太同意的,她覺得女兒還是回陸家的好,否則一個和離的庶出女,再嫁能找什麼樣的?不如受點委屈,繼續當永安伯夫人,但苗老姨娘生性怯懦老實,蕭老太君、侯爺都支持女兒和離,她有話也不敢說。
而在顧崇嚴心裡,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就等陸家鬧,他再教訓陸家一頓就行。
安頓好了妹妹、外甥,顧崇嚴陪蕭老太君、柳氏說說話,就迫不及待地隨妻子回正院了。
路上,俞氏對丈夫道:“幸好你回來的巧,不然真便宜陸家了。”
作為一個妻子,俞氏很氣陸維揚的做派,丈夫打陸維揚的那一拳,她光聽動靜都覺得大快人心!
顧崇嚴想起陸老太太,冷聲道:“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兩家剛議親時,陸老太太笑臉迎人,陸維揚謙謙有禮,顧崇嚴挑不出什麼錯,直到妹妹難產,身子出了問題,陸老太太的尖酸冷漠、陸維揚的懦弱無能才顯現出來,若非陸維揚外室藏得深,他早就接妹妹回來了。
“算了,不提他們,這幾個月家裡可好?”呼出一口濁氣,顧崇嚴笑著問妻子。
俞氏想了想,侯府風平浪靜,除了婆婆與趙老姨娘鬥鬥嘴,沒什麼值得特別提的,唯一一樁……
俞氏皺皺眉,低聲道:“月初我們娘幾個進宮,阿鸞與小皇子、公主們玩,太子送了一隻鸚鵡逗樂,二殿下經過,把鸚鵡掐死了,當時阿鸞都嚇哭了。後來我快忘了這事,月中阿鸞突然做噩夢,說夢見有人掐她脖子,醒來哭了好久。”
顧崇嚴劍眉倒豎,趙夔那小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都是皇上慣的,如果外甥陸季安也是趙夔的性子,別說收留,顧崇嚴見一次打一次!
“以後少帶阿鸞他們進宮。”皇家的表侄不能打,顧崇嚴隻好多約束自家孩子。
俞氏嘆氣,幽怨道:“你以為我想帶?還不是倆孩子剛出生時你天天炫耀,還抱進宮給皇上看,皇上喜歡他們兄妹,非要見,我能怎樣?”
顧崇嚴一愣,仔細想想,似乎確實是他的錯,不過,誰讓他厲害,叫妻子生了龍鳳胎?滿京城都找不到第二家!
那一點後悔轉瞬被驕傲取代,見妻子微微嘟起嘴唇,怪他的模樣,顧崇嚴左右看看,仗著附近沒人,他偷偷地拉住妻子的小手,低聲哄道:“怪我怪我,晚上我再好好向夫人賠罪。”男人黑眸幽深,灼灼地看著妻子嬌美的臉。
賠罪就賠罪,為何非要等到晚上?
聽出丈夫話裡的葷意,俞氏臉一紅,飛快掙脫丈夫的手,小跑幾步躲前面去了,她可沒有武將那麼厚的臉皮。俞氏今年剛二十幾歲,雖然生過三個孩子了,柳腰還是細細的,走路時並沒有刻意地扭動,但就是別有一種婀娜的風韻。
顧崇嚴目不轉睛地盯著妻子,素了四個來月的大將軍,想天快點黑。
“爹爹!”
正院這邊,顧鳳、顧庭、顧鸞姐仨早就等著了,看到父親,最淘氣的顧庭撒歡跑來,白白胖胖的男娃娃,養得特別結實。
顧崇嚴彎腰,笑著將寶貝兒子抱了起來,然後朝小女兒顧鸞招手:“阿鸞也來。”
顧崇嚴最喜歡這對兒龍鳳胎一起跑過來要抱抱的模樣了。
顧鸞瞅瞅隻是含笑凝望父親的姐姐,再看看靠在父親懷裡傻樂的哥哥,她就沒動,不想跟哥哥一起傻。
“我長大了,不用爹爹抱。”顧鸞一本正經地說。
顧崇嚴一怔,那顆想抱女兒的心頓時在冷水裡滾了一圈似的,冷飕飕失落落的,他才離家半年不到,女兒就不黏他了?可是剛剛在老太君那邊,小丫頭不是哭著說想爹爹嗎?
就在顧崇嚴沉浸在被幼女嫌棄的打擊中時,顧庭看看地上的姐姐妹妹,小男娃也別扭起來了,泥鰍似的從父親身上滑了下來。妹妹都不要爹爹抱了,他是男子漢,怎麼能連妹妹都不如?
兒女都想當大人,顧崇嚴不甘心,一手撈起兒子,然後老鷹捉小雞似的朝小女兒撲了過去,顧鸞尖叫一聲往遠處跑,邊跑邊笑,可惜現在她的腿太短了,沒跑幾步就被父親的大手抓住,輕而易舉地拎到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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