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翠姐姐她娘也要去,她說翠姐姐好不容易有反應了,一定是願意活下去了,多一個人去,就能快一些,他們活下去的可能就大一些。
我們都很高興,大人們都在暗暗準備著,到夜裡就剩我、金寶、翠姐姐,還有張阿婆。
張阿婆把我們三個聚到一起,然後摸出了一顆糖,用石頭敲成了三塊兒。
「吃吧,一會兒睡醒了就不餓了,睡醒了就有肉吃了。」
金寶吃了,我喂給翠姐姐吃,她也肯張開嘴巴,我也吃了,可真甜啊,我們很久沒吃過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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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吃過甜的了,這一覺我睡得太好,眼睛都睜不開,但總有人在我耳邊說話,嘰嘰喳喳的。
「這兩個丫頭給你們,你們說好的,得給我們肉吃。」
是張阿婆的聲音。
「這個都這麼瘦了,沒多少肉,還是個醜八怪殘廢!這個小的還行,肉嫩!你放心,我們說好的,肯定給你們肉,不過你懷裡這個也不錯啊,看起來更好吃!」
「不行!這是我孫子!不能給你們!我兒子他們很快就回來了,你們別動歪心思!」
「回來?那個會拿刀的婆娘他們都得花些時間對付呢!你放心,我們都是講良心的,說給你們肉就給,你都能做出這檔子事兒了,還害怕?」
他們的笑聲好大,就在我耳邊一樣。
有人把我丟到了地上,好痛。
「丫頭,別怪阿婆,金寶實在太餓了,阿婆就這一個孫子,阿婆不能看著他餓死。」
「給我們其他肉吧,不要她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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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起了我的手,翻過來覆過去,捏捏這裡捏捏那裡,就像鎮子上的人來我娘的肉鋪挑砧板上的肉一樣。
「切,老太婆,都吃人肉了還挑是誰的?你可真是菩薩面,惡鬼心,我看這小丫頭可是相信你得很吶。」
「不是人肉,是羊肉!是兩腳羊!」
張阿婆絮絮叨叨地說著「羊肉」兩個字,說到最後連聲音都沒了。
「丫頭,這個藥用了什麼感覺就都沒了,別怕,下輩子,去個富貴人家家裡吧。」
張阿婆認識的東西可真多,僅一瞬,我就失去了意識。
「阿福?別睡了,阿福,快醒醒啊,娘在等你呢。」
「娘?」
兩滴溫熱的水珠滴到了我的臉上,我睜開了眼睛,見到的是臉上又多了一道血肉翻滾的傷疤的娘。
「娘,疼嗎?」
娘搖了搖頭,淚水怎麼也止不住,我娘從來不哭的,看來她疼慘了。
我噘起嘴巴,想給娘吹吹。
可我感覺我快死了,我沒力氣動,沒力氣吃東西,也沒力氣給娘吹吹。
我可真沒用啊。
「阿福,別怕,你翠姐姐和嬸娘也在呢。咱們一起走,以後你還要跟你翠姐姐去聽戲呢。」
我點點頭,沒問張阿婆他們在不在。
娘把我背到背上,翠姐姐被裝在袋子裡,隻露出個腦袋,被嬸娘拖著走。
板車沒了,嬸娘和娘身上都是血,我不敢問那是誰的,也不敢問她們衣服下面還有沒有傷。
都怪我,是我吃了那顆糖。
「阿福,別哭。不是你的錯,你太小了。」
這路實在太難走了,兩個幹瘦的女人還得帶著我和翠姐姐。
她們有時候會交換,有時候把我也放到袋子裡,兩個人一起拖著走。
也許是死的人多了,偶爾我們能找到一些新發的綠芽,好歹是餓不死了。
有一天突然下雨了,雨水吧嗒吧嗒地落下來,我張嘴去接,真甜,真好喝。
翠姐姐扭過頭,雨水把她臉上的塵土衝掉了不少,臉蛋上的疤越發明顯,她卻對我綻開了一個笑容。她閉著嘴巴,笑意盎然,就像她從前一樣。
那場雨還沒下完,翠姐姐就沒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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嬸娘沒哭,她已經哭了太多,眼淚都流幹了,她隻是坐在翠姐姐邊兒上用雨水給她擦臉擦身子。
「我早知道有那這麼一天的。」
「我翠翠是個好命的丫頭,剛出生,她爹賣布就掙了錢了。我這個女兒啊,我是嬌養著長大的。」
「別人都說我傻了,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娃,這麼養是在賠錢。他們懂什麼?我脾氣暴躁,說話又難聽,聽說有這樣的娘不好嫁人,我就改了。你們不知道吧?我穿的衣服都是城裡那些夫人穿的,我的做派也都是跟著他們學的。那可太難受了,但是我的翠翠說我這樣好看呢,跟天仙似的。」
嬸娘梳理翠姐姐的頭發,一點點把那些泥都洗掉,她笑著又說起來:
「這傻丫頭知道啥啊?她才好看呢,我每回帶她出去,不知道有多驕傲。我還以為她得這麼髒就給埋了,她好命哩,老天爺送了她一場雨,給她洗得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的。」
我娘也帶著我幫忙,我們把翠姐姐的衣服給脫了,她身上沒一塊兒好肉,大腿滿是青紫,一隻手臂被折彎了,白白的胸脯上滿是牙印兒。
那截兒腿從髌骨處斷了,翻紅的肉裡全是骨頭渣子,黃黃的膿水溢了一圈兒。
「她現在是沒感覺了,不然指不定怎麼叫疼呢。」嬸娘的手都是抖的,扯下衣角,淘得幹幹淨淨的,才給翠姐姐擦。
「她,也是個沒福氣的,投在我肚子裡了。那天她被人欺負的時候,我就像狗一樣被人踩在旁邊兒。她還那麼小,都還沒議親呢!」
「她一直叫著,娘救我,快救救我。」
「可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恨不得能去替了她。她爹、她哥哥們都被殺死了,隻有我們娘倆活了下來。」
洗幹淨了身子,嬸娘把衣服也弄幹淨了,雖然還是湿的,但還是給翠姐姐穿上了。
那個袋子也把翠姐姐從頭包到了腳,再也讓人看不見一點兒。
「當時她就求我,她說,娘啊,我活不成了,讓我死吧。可是我不肯,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她活。」
「我的翠翠一心想死,但又想我活。兩天她就受不住了,她看著溫柔,性子像我呢,咬掉了一個畜生的耳朵。所以才被割了耳朵,砸斷了腿,都是我的錯,我該聽她的,早早讓她沒了痛苦的。」
下過雨後的地很容易挖,我們三個挖了個深深的坑,把翠姐姐放了進去。
擔心有人挖出來吃,我們連墳包都不敢留,一腳一腳踩得平平的。
「不留點什麼嗎?以後還能回來給翠翠上上香。」
嬸娘搖搖頭:「不了,我怕被人發現,我不想她被人吃。我會記住這裡的。」
嬸娘一邊走一邊把那塊兒地看了又看,最後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我偷偷問過娘,嬸娘會不會跟著翠姐姐一起死。
娘說不會的,翠姐姐希望她娘活著,若是連嬸娘都死了,就沒人會記得翠姐姐了。
埋了沒人上香的死人,過陰間十三站是不好走的,嬸娘不舍得翠翠吃這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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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不知道那天我娘和嬸娘兩個女人是怎麼把我們從那群人手裡搶回來的,我娘和嬸娘也都不肯說。
她們似乎突然有了方向,也突然很著急。
「朝東走,一直朝東走。」
我想自己走,不想成為拖累。
我娘還沒說話,嬸娘就一把把我抱起,加快腳步:「你那兩隻腿,蘿卜一樣短,想超過我們還有幾年呢!老實待著就是了!」
時間變得很珍貴,有時候我一覺醒來是在嬸娘背上,有時候睡醒又是在我娘懷裡。
我們走過了好些地方,本來以為現在所有的地方都這樣混亂了,卻沒想到還有身處繁華過著安逸日子的。
我們就像三個格格不入的乞丐闖入一座座城,城裡的人就像看熱鬧一樣看我們。
嬸娘很高興,做乞丐算什麼?那些貴人看著我們可憐,賞下的吃食可是我們許久沒吃過的。
這些貴人不會像鎮子上的人一樣丟一塊饅頭叫我們去搶著吃看樂子,他們喜歡直直地站在一邊,等著我們一個一個磕頭,然後聽我們說些貴人菩薩心腸、感激不盡之類的話。
娘拉著我,每一個頭都磕得很實。
經歷過從前的那些,這些真的不算什麼,卻是實打實救了我們的命。
我們靠著乞討過了幾座城,至於為什麼不停下,像我們這樣的流民是沒有價值的,沒有城願意我們留下,恨不得我們立即就走。
我們也沒想過要留,我娘她們說這些城打起來也是遲早的事,我們還得繼續走。
她們說得沒錯,因為過了那幾座城又是死城。
亂世絕不是因一人而起,戰爭也不止在一個方向爆發。
我們隻能朝著皇城去。
「越是想往上爬的人就越是在乎名聲,在其他地方,我們這樣的人死千百個都不能抹黑他們一點。但皇城不一樣,想登上高位的人都很在乎天下對他們的評價,甚至是死後的名聲。」
「到皇城去,我們一定要到皇城去。」
其實皇城具體在哪裡,我們也不清楚。
我們隻是像浮萍一樣,始終憋著一口氣,朝著東邊走。
我娘的身子是很好的,我親眼看見過她扛起一頭整豬,可現在嬸娘的身子都比她好些了。
她走路虛浮,像是隨時都要倒下了,於是我們又變成了我自己走,嬸娘扶著我娘走。
終於我娘還是倒下了,這時候我才知道,我娘一直是受了傷的,就在右腰,橫著一條深深的刀傷。
「應該是山賊打去鎮子的第一日被傷到的,那天傷了好些人,你娘她隻能自己找藥塗上,也不知道是怎麼堅持了這麼久的。」
「那樣的情況,她找不到大夫的,又怕你擔心。到了後來,又不敢讓其他人知道,要是被知道了,你們可能都走不到今天。」
嬸娘掀開了娘的衣服,露出了腰間緊緊纏著的傷口,一圈又一圈,越是解開越是能聞到惡臭。
那傷口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草藥泥,紅腫在周圍蔓延開來。
嬸娘又指著娘背上那道傷口:「這是那天為了救你和翠翠被砍傷的,那天差點我們四個都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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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那日山賊來襲,娘回來之後身上全是湿的,我摸到的是血,娘卻告訴我是下雨了,還給我擦幹淨了手。
難怪娘的手一直是冷的,怎麼也捂不暖。
難怪我和翠姐姐被救回來之後,娘一直把我抱在懷裡,再也沒有背過我……
「你娘著急啊,她怕自己倒下了,你就再也到不了皇城了,可沒想到她還是先一步倒下了。」嬸娘一點點拿掉了那些再沒有用處的散發臭味的藥草泥,露出了腐爛的傷口。
「這得找大夫用刀刮掉腐肉才行。」
但我們都心知肚明,現在找不到大夫,這下著急的就變成了我和嬸娘了。
我從脖子上取下了小金鎖,掛在娘的脖子上,然後湊到了娘的耳邊:「戴了長命鎖就會平平安安的,娘,別擔心,我們去皇城!」
我從未如此希望能再次碰到一個繁華的城市,當乞丐供人取樂也好,賣了自己當奴隸也好,隻要能找到一個大夫去救我娘就行。
可這賊老天偏偏不如人意。
娘時時清醒,強打起精神,說著到了皇城我們就又有家了。
開始娘不知道,她睡著的時候額頭燙得嚇人,嘴裡會一直叫著我的名字,說著要回小鎮去再給我打一把長命鎖。
娘一遍遍叫我的名字,我就在旁邊一次次地應。
我已經有一把長命鎖了,娘忘了給自己打一把了。
大概是要到了,因為人越來越多了。
有跟我們一樣走了很遠來的,還有些大概是離得近些,才亂起來,馬車飛快掠過,揚起一陣灰就沒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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