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問我那有什麼深意,我當時其實想告訴你的。
你大概不記得了,你給我繡了那麼多的手帕,隻有最初那一塊兒,上面繡著鴛鴦。
我多麼希望那對鴛鴦真是為我繡的,並且承載著它該有的含義。
你離開前最後那段日子,我還花了很多小心思,隻可惜你都沒看見。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留下來,可你最終還是走了。
我並不如你想得那麼善良,很多次我都想,我是太子,我是皇帝,我想得到一個女人,隻需要說一句話而已,何必那麼煎熬痛苦。
但我從未試圖強留過你。
我這一生大多時候都在強顏歡笑,可也從未像送你走時那樣難過,仿佛親手熄滅了我世界裡唯一的光亮。
你走後,我心裡空落了很久,後來年紀越長,迫於許多壓力,也就不得不娶妻生子,允了那些朝臣如願將他們的女兒塞進後宮。
凡此種種,如今想來,隻一笑置之,深感慨然。
其實回頭看,你我都做了最好的決定。
這偌大的牢籠,囚住我,那是我的命。
又何苦再圈禁住你呢?
所幸我還不曾自私到要你陪我熬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你定然不知道我們君家,都有種奇怪的預殤。
一旦動了真情,總沒有好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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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和我娘,皇祖父和若妃,都沒能逃出這魔咒。
我做了皇帝,看了秘史方才知道,我皇祖父是死在他心愛之人手裡的。
父皇也曾很短暫地愛過我娘,他覺得他付出了真愛,惱羞成怒未能得到我娘真摯的回應,為此一直耿耿於懷,懷恨在心。
你可知滴血認親之後的那夜,我是如何取得他最後的真心信任?
我騙了他,我用燁皇叔偽造給我的一封遺書,告訴父皇,我娘曾經真心愛過他。
父皇大受震動,抱著我痛哭流涕。
他真是悲哀,到頭來,他自己演了一出大戲,隻欺騙感動了他自己。
自此之後,他便認定了我是唯一的繼大統者,連劉相都嗅到了風向,上趕著找補討好我,更不要說那些對我頗有微詞的老儒生和王爺們。
……陳年往事,不說也罷,這些人如今也不剩幾個了。
有些被我賜死了,有些自己老死了。
我不想重蹈父輩的覆轍,我想做個不一樣的皇帝。
我在位時幾乎沒有打過仗。
要想不打仗不折騰百姓,又想威懾四方,保國之安寧,這活計委實不輕松。
我勞碌這麼多年,一年隻年關休息三日,已經做到我能做到的極致,可以安心放手了。
如今身上的擔子一松,這副行將就木的軀殼就更不中用了。
我一輩子對不起我們的爹娘,對不起哥哥們,對不起所有人。
那時我太懦弱,恨自己不夠,還要恨先皇後,恨劉相,恨我父皇。
有一陣兒,我想方設法殺了很多人。
一句話一個舉動,輕易就能殺掉很多礙眼之人的感覺,我也曾沉迷過。
我當時想,所有傷害過你們的人全都該千刀萬剐。
我殺光了他們,可殺光又有什麼用呢?
後來父皇臨終時,我告訴他,我娘其實恨他入骨,當年寧願冒了那麼大風險將我送出宮,也不肯遂了他的意,我還說我也從未當他是父親。
父皇含恨而終,我也當是泄了憤,復了仇,可這又有什麼用呢?
我最該恨的是軟弱的自己,我最該做的是自戕。
如果真有機會能重來的話。
我希望你不要那麼善良,不要撿一個不相幹的棄嬰回家。
他不會是你親愛的家人,隻會是一個害人害己的不祥惡魔。
你看看我,我這一生多麼可悲,他人的愛是希望,是救贖。而我的愛是毒藥,是刺刀,湮滅了所有人。
寶兒,我讓宮裡的畫師將你去過的地方都畫上了雲。
闲暇時,我會沿著畫滿雲的廊庑和小徑行走,想起發財哥為我起的這名字。
你們希望的自由快活,瀟灑恣意,我終生都求而不得,卻由衷地寄望你孑然走後能追尋得到。
我放你走了這許多年,即便是和夷族交好,打聽到你們在何處之後,也從未叨擾過你,存的也就這麼一份心思了。
這大約會是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
我很想親耳聽你說說,這幾十年是否過得自由愜意,無憂無慮?
如果是,那我應當死而無憾,再無牽掛。
說來說去,話又多起來,紙短言長,不能盡我心中萬一。
隻盼臨別再見,復敘舊往。
203
我從帳中疾步走出去,忘了拿拐杖,跌倒在門口。
「小康!小康!」我高聲喊著。
小康從旁的帳篷裡跑過來,找到了我的拐杖送到我手裡:「寶姨娘,怎麼了?」
「信……小雲寫信來了,我要回煦城去看看他。馬呢,馬車呢?我們趕緊走吧,山高路遠,晚了來不及了。」
「您先起來,仔細別再摔了。」
他攙扶我起身,替我掸了掸灰塵,方才為難道:「姨娘,寶康帝兩月前就薨了,新帝都已登基了。信是三個月前寄來的,路上耽擱了這許久。這陣子你身體不好,阿娘原本說過些時候再慢慢告訴你的……」
「薨了……」
我默念了兩遍,後腦發暈,好似靈魂抽離了,墜落了,跌向空無一人的深淵。
「這樣……那就不必去了,我歇一會兒,你忙去吧。」
我闔上了眼,四肢漸漸地失去知覺,好像身處於虛空,有人在對著我的耳朵說話,「寶兒,醒醒啦,大家都等你呢。」
我記得他的聲音,熟悉得讓人落淚。
我說:「發財,你很久都不到我夢裡來了,你是不是又想惹我生氣?」
他哈哈地笑,聲音忽左忽右,忽上忽下。
隔了會兒又聽見阿娘的聲音:「還沒嫁人呢,讓她多睡幾回懶覺怎麼了?將來去了婆家,還有誰寵著她?」
阿爹反駁說:「這不是嫁給發財了嘛,哪能受什麼罪?」
許許多多的聲音摻和了進來,像是爭辯,又像是談天。
發財牽住了我的手,帶著我走進了白晝一樣的光明,所有逝去的人,活著的人,都齊聚一堂,容顏帶笑,朝我招手。
發財揩掉我腮邊的淚:「寶兒,辛苦啦,我們大家都在呢。」
我淚眼蒙眬地睜開眼,看到了小康那對伶俐可愛的孩子,正一邊一個牽著我的手指。
他們倆在我眼前排排坐,像是復刻出來的精致木偶,兩雙黛藍色的眼睛關切天真地望著我。
「姨祖母,你為什麼要哭?」
「是不是阿爹不讓你騎馬出去玩兒?」
「傻孩子,姨祖母的腿已經蹬不上馬鞍了。」我撫摸著他們柔軟的羊羔皮似的頭發。
「孩子們,姨祖母以前有個很好很好的弟弟。趁著我記性還沒壞透,祖母給你們講講我們以前的故事吧。」
兩個孩子歡呼雀躍,蹬掉了小靴,爬上了我的床,一左一右地躺下。
草原上夜色四合,殘陽落幕,留下一片模糊的深綠色,幹冷的風在帳外肆虐呼嘯,這是個異常寒冷的冬天,一如我撿到小雲那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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