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然後她下手就更重了,碘伏摁在他的傷口,他誇張地喊疼。
明明疼的是自己,不知怎麼的,她的眼淚卻掉下來了。
「喂,別哭啊,我騙你的,真的不疼的。」
蘇黎卻隻是哭,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她人瘦瘦小小一隻,能哭出來那麼多眼淚。
她好容易擦幹眼淚,抬起頭,眼睛紅紅地看著他:
「江馳,你是有家的,你回家吧,別跟我耗了。」
「我不回去,他們不要我了。」
「哪有父母真的不愛自己的孩子呢,不過是氣話罷了。」
有這樣的父母,她明明知道的。
「不行,他們不要你,我也不要他們。」自己佯作生氣,「你再趕我走,我就真生氣了。」
她忽然就愣住了,就笑。
女生的眼淚和笑容怎麼會切換得這麼快,有時候自己也想不明白。
但是她眼睛紅紅還笑著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那六年年輕氣盛,還真沒回過一次家。
後來公司終於像個樣了。
「你買點東西上門,跟阿姨道個歉,她應該也很想你。」
Advertisement
蘇黎是這麼勸他的。
她沒有體驗過父母給的溫暖,隻是心軟,很容易就原諒別人,哪怕他媽說過那麼過分的話。
她說當媽媽都不容易,十月懷胎又辛苦把他養大,別讓她傷心。
不等自己感動呢,她又氣鼓鼓地補上一句:
「但是我可不見她。」
好吧,還挺記仇。
十月入秋,晚風和回憶都如刀鋒利,一下下凌遲著心。
江馳的眼前忽然就起了霧。
他哆嗦著手點煙,卻發現怎麼也看不清眼前。
他的喉嚨和心口像是壓著一枚千斤重的橄欖核。
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刺得他喘不過氣。
他都做了什麼混蛋的事情啊。
等他找到她,立刻就給她買一隻貓。
然後不管她願不願意,扛著她就往民政局跑。
然後再也不要她洗碗,不跟她玩剪刀石頭布誰輸了誰做飯了,都得他來。
「奶奶,對不起,我沒把蘇黎照顧好,蘇黎生我氣了。」
「我不知道她還肯不肯原諒我。」
「您保佑我找到她好不好?」
12
蘇黎最後的行程就停在這裡。
她沒再用軟件買票,也沒有訂過房間。
江馳發了朋友圈,也發了微博。
還是輔導員看到朋友圈找到了他。
「我聽學生說有人見過蘇黎。」
「在學校裡。」
她回了他們大學的那座城市。
「沒看到你朋友圈我還以為你們結婚了。」
「當年你們戀愛那點事在那屆真是傳瘋了。」
不等他去學校裡找,然後就是醫院的消息。
那些消息如潮水來得太洶湧。
悲傷是不會給你時間準備的,它蟄伏在角落裡等著給你一擊痛擊。
「捐獻書都隨身帶著。」
「真可惜,還那麼年輕啊。」
醫院裡來往的人神色匆匆,這裡最不缺的就是痛哭和眼淚。
這裡的死別連神明都習以為常,路過都不會停下來多看一眼人間。
他追在她身後,可總是晚一步。
她一定是很討厭他,所以什麼都不留給他。
「你們是什麼關系。」
「我是她男朋友……」
「這些東西按規定,是不能給你的,你不是家屬。」
「我求求您。」
江馳拉著護士的衣袖,重重地跪了下去。
護士抱著遺物箱,一臉為難。
「我求求您……」
「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來往的行人紛紛側目。
「你別這樣,我也很難,這些東西都是要交給警察,讓家屬領取的。」
「如果沒有家屬領取呢。」
「可能銷毀,總之不可能隨便給別人的。」
張楊拉過江馳,連連跟護士道歉。
「別為難人家,人家也是工作。」
「沒有值錢的東西,我找找警局的哥們兒,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你再鬧,我可不好弄了。」
張楊半哄半騙才把江馳拉開。
「先吃個飯好不好?你撐得住我也撐不住啊。」
「我們去吃那家吧。」
江馳兩天沒吃飯了,如今肯說一句,張楊如獲大赦。
車停在大學門口。
那家牛肉湯還開著。
夫妻倆已經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在陽光下追逐笑鬧。
「是江馳呀。」老板娘認出了江馳,一臉驚喜,忙往他身後看,「黎黎呢?她沒跟你一起來呀?」
……
牛肉湯和熱氣騰騰的酥餅端上來了。
張楊知道他吃牛肉湯吃傷的毛病其實還沒好。
因為江馳吃得太機械了。
反胃的感覺湧上來的時候他就拼了命地吞咽,逼迫自己咽下去。
張楊幾次想說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皺著眉頭看江馳吃完了。
他吃完了垂著頭也不說話,張楊看不見他的臉色,就看他眼淚一滴滴掉下來,他將頭深深低下去,泣不成聲:
「我是想娶她的……」
「可是我不知道黎黎還願不願意嫁給我了。」
「我再也不能知道了。」
13
張楊幫他把蘇黎的手機拿來了。
密碼是他生日,他知道。
先是微信,跳出來的第一條消息是他發的:
「黎黎你別生氣了,等你回來,我們去買一隻貓貓好不好?」
往上拉是幾條沒有提示的消息。
「黎黎,你別犯傻,你看到消息給我回個電話。」
「黎黎,我錯了,你理我一下好不好?」
「蘇黎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你發這些有沒有想過我在公司要怎麼處理輿論?」
「我現在回家。」
這些消息沒提示,說明她都看到了。
有一個安醫生的備注。
「安醫生,不好意思又打擾你了。」
「我實在沒人能說話了。」
兩條消息之間間隔了半個小時,她說:
「醫生,我很害怕,我不想死。」
安醫生也許在睡覺,沒有回她。
然後是長久的沉默。
她沒有再打擾她。
是那天吃完火鍋回來,凌晨三點,那會自己在她身邊熟睡。
她寧願和一個幾面之緣的醫生說話,也不願意喊醒自己。
她對自己到底有多失望啊!
「醫生,如果不是很疼,是不是就不嚴重。」
「不是,不疼也可能是擴散得比較嚴重,症狀反應因人而異。」
「這樣啊,謝謝醫生。」
江馳呆呆坐在地上,一個個點開她看過的 APP。
淘寶她搜過嬰兒服、男冬裝和領證頭紗。
知乎她搜過胃癌晚期懷孕,胃癌能活多久。
豆瓣她申請加入癌症日記小組,昨天管理員才同意她入組。
她還定位在大學附近,搜了一下租房。
江馳忽然想到了她那天說的。
「江馳,我好想回到以前啊……」
她想回到過去,是因為過去有一個江馳吧。
那個江馳會為了追她吃了一年的牛肉湯,會在她最難過的時候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會在一窮二白的時候也堅定地把她抱在懷裡,說「我要給你個家。」「不用到處找房子,沒人可以趕我們走。」
他還記得蘇黎答應他的那天。
那天他在樓下等蘇黎下課,氣象臺發布了大風預警,妖風吹得他七葷八素。
這是第九次告白。
江馳以為她又要像前八次一樣拒絕自己了。
可蘇黎紅著臉點了頭。
好像八面風止,全世界都安靜。
那會的江馳不像現在的江馳,說愛她, 卻總讓她等。
14
「真正想離開的人,不會告別。
她隻是挑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裹了件最常穿的大衣,出了門,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江馳開始失眠, 有時候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神經內科的吳漾吳醫生都不肯給他開太多的藥。
半片一片地開,沒有富餘。
張楊覺得江馳瘋了。
因為他花了很多錢去找所謂的通靈師。
當然是騙子居多,收了錢編了很多話。
假得連張楊都聽不下去了。
說什麼黎黎原諒他了,黎黎願意嫁給他, 黎黎其實從來沒討厭過他。
江馳偏著頭仔仔細細地聽著, 聽到黎黎願意嫁給自己後溫柔地笑了:
「那您讓她等等我。」
他常常有黎黎還在的幻覺。
熱水還在放著, 刀片也很鋒利。
她的洗發水還沒用完,毛巾也還掛在浴室。
江馳還記得她說這個牌子的洗發水又便宜又好用,可惜快停產了。
她以前經常問自己喜歡她什麼。
自己總說是喜歡她那一頭烏黑的長發。
我一愣,想到今天江馳給我打電話時說的話,尷尬笑道:
「想意」在他網吧包夜出來的時候, 看她為拾荒的老太太打了一份熱騰騰的湯和酥餅,說是免費送的, 其實自己偷偷付了錢。
那個時候是深秋了,昏黃的燈光映著一團清晨的霧氣, 照在她的臉上, 他還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當然了, 就是打死江馳,他也絕對不會承認, 自己喜歡的是她這樣善良的姑娘。
那群狐朋狗友都說喜歡胸大的,皮膚白的, 好家伙,自己一開口說喜歡善良的。
那多沒面兒啊。
所以他就說,喜歡她那一頭長發。
其實長發短發都行,就是禿頭也沒關系的。
他都喜歡啊。
不過呢, 蘇黎善良歸善良,就是太記仇了。
所以就是死了也要把能捐的都捐了。
一點念想也不願意留給他。
讓他連個道歉的地方都沒有。
房間裡她的味道漸漸淡了,真的很奇怪,女生身上真是有一種香味的。
雖然都說是化妝品腌入味了,但是江馳知道,那種味道跟化妝品是不一樣的。
一樣牌子的化妝品他看公司裡的小姑娘也有, 但是那種讓他安心的味道隻有她身上有。
像貓毛在太陽底下曬過,像雨天溫暖的被子, 像一切自己熟悉卻說不出來的東西。
自己失眠或者生病的時候, 隻要順手把她攬過來,然後像吸貓一樣埋在她的脖頸, 就好像病人到了醫院,立馬安心下來。
身邊都是她的東西,房間還有她的味道,好像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她隨時會開門, 然後笑著跟你說:
「怎麼樣,被我騙了吧?你是不是真哭了啊?」
「好啦,你別生氣啦,我洗碗還不行嗎?」
至親離開的那一個瞬間, 其實不是最難過的。
最難過的是下午安靜的房間,晚上回家抬頭時漆黑的窗和午夜翻身時空蕩的枕邊。
意識陷入黑暗前,江馳許了個願。
想回到風停的那天。
熱門推薦
容容
人人都知道京圈太子爺愛慘了我。直到那一年,我被綁架。 那時,顧行朝正被人拍到給知名小花過生日。 綁匪打電話勒索,他卻無動於衷:「容容,為了逼我回去,玩這一出有意思嗎?」 顧行朝毫不留情地掛了電話。 最後,我跌入海裡,不知所蹤。
陷入溫柔鄉
"閨蜜婚禮當天,我被伴郎團裡一個熟悉的面孔盯上了。 入夜,我強裝鎮定,步步小心,卻還是掉入了他的危險陷阱。"
我們雲朵
「老板,我家雲朵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回來毛短了這麼多,別的狗狗也被剪短了嗎?你們寵物店就這麼照顧的嗎?」 我:「......」 新鄰居是個孩寶爸。 芝麻大的事都要微信反復問我。 為了掙錢,我忍。 直到有天,寵物溝通師朋友朋友來店裡,看到了耶耶雲朵。 笑著問我: 「她說她爸喜歡你三個月了,你再不答應,她就要被她爸念死了。」
風來倦
臨幸那晚,他躺在床上,眸子裡浮著一抹嘲諷,「你看見了嗎?我是個廢人,動不了,你得自己來。」 他是這世間最矜貴,最不願讓人看輕的人,可今晚卻在他最討厭的我面前自嘲,把自己踩進泥土裡,把心撕開,叫我看看他有多不堪,多可悲。 我曾見過他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見過他金甲銀槍睥睨天下,他說要建功立業,要天下臣服。 可就是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人,卻斷了雙腿,再不能站立,從此低人一頭。 這對於他,該是何等殘忍。 我默默抱著被褥,把自己卷成一團,背對他淺淺睡下。
蔓草生春
"沈時臣替我擋過刀,當著媒體親吻過我 的義肢。遇見我之前,他是混世大魔 王,天不怕地不怕。"
豪門老公失憶後
我的老公傅庭失憶了,他唯獨忘了我。 他和白月光復合後,跟我提了離婚。我 高興壞了,我們籤了協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