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要麼就永遠碰都不碰,沾過之後再強迫自己放手,難比登天。
周清南有些頹然地闔上雙眸。
昨晚過後,他已經感受過她嘴唇的柔軟、身體的馨香。後來在沙發上睡下,躺了一夜,就夢了她一夜。
腦海中反復回憶起那張朱潤飽滿的唇、那脆弱可憐又霧蒙蒙的眸,還有她稀裡糊塗間發出那陣哭聲,綿軟嬌嗲,一聲聲,喊他作“小哥哥”……
這一切的一切,全都逼到周清南快要發瘋。
可是又能怎麼樣?
哪怕他已經入了魔,毒入骨髓最瘋狂的剎那,也不過隻敢親吻她微涼的發絲。
如果有未來。
指尖一陣刺痛襲來,周清南回神,將燒完大半的煙放進嘴裡,深深吸了一口。
今天是5月28日。
距離下個月四號,還剩7天。
5月28號,5月28號。
這日子,說起來還有點兒特殊。
周清南在晨光和微風裡抽著煙,眼神有剎那放空,神色沉寂,不知在想什麼。
濱港市,平谷區程家。
哗啦啦的水聲從廚房裡傳出,蔣蘭腰上系圍裙,將一個大號洗菜盆放在水槽裡,正在往盆裡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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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水滿至洗菜盆的三分之一處,她看差不多了,反手便擰緊了水龍頭。
一個白色食品袋掛在廚房門的背後。
蔣蘭過去取下來,打開袋子看了眼,裡頭一條大花鰱瞪著一雙魚眼睛張著嘴,唇部一開一合,顯然出氣已經多過進氣,時不時還能掙扎著擺擺尾巴。
見魚還活著,蔣蘭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將袋子整個提起來,拎到水槽上方往下一倒,大花鰱掉進菜盆,魚得水,瞬間生龍活虎地遊動起來。
“你運氣挺好啊。”蔣蘭洗了把手,邊用圍裙擦著手上的水跡,邊涼悠悠地對大花鰱說,“本來說中午就把你給紅燒了,結果我老公要出門辦事,晚上才能回來,好好享受最後的魚生吧。”
話音剛落,一陣低笑便從臥室方向傳來。
蔣蘭微皺眉,回過頭。
程國禮已經換好衣裳走出來。
能生出程菲這樣的漂亮閨女,程國禮和蔣蘭這對夫妻的顏值自然也不會低。事實上,程國禮身高一米八幾,寬肩窄腰身形挺拔,五官輪廓也立體而流暢,年輕時也迷倒過一大片少女。
隻是人到中年變得不修邊幅,隨時就套個大褲衩子大T恤到處溜達,久而久之,就連妻子蔣蘭都忘記了自家丈夫還是個大帥哥這件事。
今天的程國禮倒跟平時有些不一樣。
他翻出了衣櫃最裡面的白襯衣西裝褲,沒怎麼走樣的身材往這身裝束裡一套,盤靚條順,精氣神十足,乍一瞧,還頗有幾分年輕時的影子。
程國禮聽見了蔣蘭跟魚的對話,心下好笑,邊往手腕上戴腕表邊打趣她,說:“你跟魚說話,那魚能聽懂?”
“它就是我桌上一道菜,我管它能不能聽懂。”蔣蘭回了句,視線在程國禮身上打量一遭,目露疑色,“你不是陪你老領導去花水溪釣魚嗎?”
程國禮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她:“是啊。”
蔣蘭不理解,伸手隔空在程國禮那身行頭上比劃比劃,“那你怎麼穿得這麼正式,釣個魚而已,連白襯衣都翻出來了。”
“你懂什麼,這叫尊重領導,向領導同志表達最高的敬意。”程國禮笑,過去抬臂抱住妻子,語氣柔和,“時間不早了,得走了,你膽子小不敢殺魚,等我回來拾掇。”
“嗯。”蔣蘭也沒多懷疑,朝程國禮點頭。
程國禮又在蔣蘭臉上親了一口。
這個舉動惹得蔣蘭臉發熱,抬手就打了他一下,低嗔道:“四十幾歲的人了,還膩歪個什麼勁?”
程國禮還是笑,大掌在妻子的腦袋上習慣性地輕揉兩把,轉身出門。
程國禮開著車,平緩駛出小區車庫門。
蔣蘭趴在樓上的窗戶裡打望著,看眼車輛行駛的路徑,一琢磨,確實是去花水溪的路,便也沒再多想。
濱港市今天的天氣和平南一樣,都是大晴天。
程國禮的車從平谷區駛出,約莫八分鍾後,在濱港市第八小學的後門附近停下。
坐駕駛室裡等了會兒,不多時,副駕駛席的車門便被人從外面拉開。
程國禮側目,瞥了上車的人一眼,面露不悅:“讓你給我帶的紅牛呢?”
“沒忘。”陳家槐對這老情敵八萬年也沒好臉色,語氣冷冷的,隨手從裝早餐的塑料袋裡掏出一罐紅牛扔過去。
程國禮接過,手指扣住拉環“刺啦”一聲打開,喝進一大口。
運動飲料冰冰涼,瞬間提神。
他發動了引擎。
汽車重新開上大路。
陳家槐不怎麼想搭理程國禮,自顧自打開食品袋,從裡面取出一幾個小籠包,一口一個,三兩下吃完,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咚咚往嘴裡灌。
程國禮開著車,看他一眼,涼悠悠地說:“早讓你討個媳婦,死犟吧,現在人到中年,家裡連個給做飯的都沒有。”
“我有手有腳,需要女人伺候?”陳家槐語氣輕蔑,“而且我也沒見蔣蘭給你做幾頓飯呀。”
程國禮:“她晚上就要給我做大鰱魚。”
陳家槐無語。
程國禮湊近幾分,表情賤兮兮的:“鬼哥,要不一起來吃,嘗嘗你弟妹的手藝?”
陳家槐抬起一根手指,隔著空氣指著程國禮,壓低聲,“當年你給老子偷偷下瀉藥的仇我還沒跟你算呢。少說兩句,別逼我扁你。”
程國禮一點不帶怕的,漫不經心說:“馬上上高速了,鬼哥要不怕出車禍,就照著我後腦勺捶。”
陳家槐拿這外表一本正經實則滿肚壞水的混蛋沒轍,冷著臉收回視線,多跟他說一句都嫌嘴巴髒。
之後,這倆死對頭就當真再沒說過一句話。
驅車一路飛馳,數分鍾後,車輛平緩下了高速,拐個彎,順著一條小路拐進去。
一陣風徐徐吹過,菜田裡的青葉雜草在風中搖擺,參天的梧桐樹也沙沙作響。繁密的枝葉讓風掃開,露出一個已經斑駁脫色的指示路牌。
【白鶴公墓】
祭品是陳家槐準備的,他這人糙了一輩子,給兄弟的祭品也很簡單,二兩煮熟的刀頭,一瓶二鍋頭,還有一碟子的油炒花生米。
幾樣祭品擺在了墓碑前。
程國禮拿出事先備好的幹淨抹布,在墓碑上仔細地擦拭起來,神色平靜,一言不發。
平時活潑的人靜下來,平時安靜的人,這會兒倒是打開了話匣子。
“又一年了。”陳家槐抬手,仿照當年拍古人肩膀的動作,在墓碑的上方輕拍兩下,“老兄弟,平時闲著,也給拖個夢什麼的,不然咱們都不知道你在那邊怎麼樣。”
今天不是清明,也不是周末假日,偌大的墓區放眼望去,好像隻有陳家槐和程國禮兩個人,安靜到極點。
陳家槐看著墓碑上那行冰冷的刻字,沉吟片刻,又道:“今年……還是沒有那孩子的消息。”
話音落地,正在擦墓碑的程國禮動作驟頓。
片刻,他轉頭看了陳家槐一眼,遲疑地說:“當年你遠走雲城,就是為了打探那孩子的下落,這麼多年,就一點消息也沒有?”
陳家槐搖頭,眸光深遠而沉重,道:“為了找到他,這些年我幾乎踏遍了半個中國,可是他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程國禮皺眉:“當年是誰把他從桐樹巷帶走的,查到了嗎?”
陳家槐還是搖頭。
須臾,他垂著眸啞聲擠出一句話:“我對不起阿城。”
見陳家槐這副樣子,程國禮心裡也不好受。他輕輕嘆出一口氣,將手裡的抹布丟回水桶,過去拍了把陳家槐的肩,道:“隻能怪老天不公。當年阿城出事的時候,我在外地出遠差,你和顧靜媛也都在國外回不來,蘭蘭對阿城又一直都……真要說對不起,我比你更對不起他。”
陳家槐沒吭聲。
程國禮又道:“你為了找到那個孩子,已經付出你大半生了。”
陳家槐仰頭看了眼天,好半晌才說:“我會繼續找下去。”
風似乎有片刻靜止。
程國禮看著陳家槐眼角爬上的皺紋,輕微擰了下眉,道:“要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呢?要是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了呢?這些問題你想過沒有。”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陳家槐側目,盯著程國禮道,“除非他化成一團灰,不然我一定能找到他。”
對上陳家槐銳利如炬的目光,程國禮怔了怔,腦子裡莫名便浮現出一張模糊的輪廓照片……
陳家槐看出程國禮神色怪異,蹙眉:“你怎麼了?”
“……”程國禮回過神,被自己那個離譜又荒誕的猜測給逗得笑出一聲,搖搖頭,“沒什麼。給阿城敬酒吧。”
“嗯。”
兩人說完話,便彎腰將碑前的兩個酒杯舉了起來,揚手一撒。
最後一道儀式完成,今天的掃墓之行就算結束。
陳家槐和程國禮跟故人道了別,隨後便轉過身,並肩朝墓區的停車場方向走。
走到半途,天空忽然劃過一陣鳥鳴,幾隻飛鳥撲扇著翅膀穿越雲霄。
程國禮忽然出聲,用最隨意的口吻,問陳家槐道,“顧靜媛之前看到過菲菲那個地下戀男朋友,她跟你說過什麼沒?”
“沒說過什麼。”陳家槐有點不解地看程國禮,“怎麼?”
聽見這個回答,程國禮愈發篤定了自己的聯想是天方夜譚,失笑之餘,語氣也輕松幾分,給陳家槐遞過去一根煙,說:“聽說長得不錯,下次有機會,幫我見見。”
陳家槐把煙接過來,懶洋洋地笑:“能見上當然最好,也看看咱們小丫頭的眼光。”
侯三開車野得很,上了高速就像解除了封印,一百碼急速狂飆,程菲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這麼快的車,讓這位掌舵的兄弟甩得心驚肉跳,魂都差點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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