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果然,林琅意很快將想吃的東西滴滴叭叭地發了過來,與他心裡的菜單分文不差。
原楚聿唇邊的笑意更明顯,換了一隻手按住額頭上的帕子,單手打字:
【想的美。】
對方沒有再回,他將這短短的一截聊天記錄看了數遍,最後快到了才收起手機朝窗外看去。
怕餛飩時間久了影響口感,他先去的甜品店。下車進店,他的傷看起來還是嚇到了人,身邊總有人偷偷摸摸地看他。
原楚聿神色自若地點了一整大份的玉米布丁酥,買完後還拍了一張貨櫃的全身照,問她還有沒有別的想吃的。
她讓他看著辦。
原楚聿將這句“隨便”的意思拓展成了什麼都想嘗一嘗。
他少量多類地點了一圈,最後滿滿當當地出了門。
重新打車,去餛飩店。
取號排隊等待的時間,手機忽然又傳來新消息的提醒。
他出神的狀態一斷,立刻低下頭打開手機查看新消息。
她的消息提示音也是獨一份的,不管什麼時候,隻要聽到聲音,他就知道是不是她發來的。
原楚聿喜歡這種與她有來有回的說悄悄話的感覺,這種浮世間毫無營養的對白一頁一頁地記錄著他每一次起伏的心情,每一條旁人看起來無聊透頂的聊天記錄都是他每每翻看時喚起好心情的靈丹妙藥。
他在期待她發過來的話語。
他能夠自動在腦海裡冒出她說這句話時的小表情,語氣,以及落下尾音時不同的語氣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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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這些用想象擴展補足的場景感到甜蜜,他已經相當擅長這件事了,因為在無名、無份、無理由站在她身邊的每一秒,他都是這樣一帧帧為電影畫面上色勾描,將她的一顰一笑刻入腦海中。
就好像,他與她的回憶,真如玻璃瓶中的珍珠一樣,數也數不清。
他垂下眼看去。
屏幕上:
【別來了,也別聯系我。】
他安靜地將這句話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廣播播報了幾次76號,他都沒有反應過來是自己要過號了。
“小伙子,是不是你的啊?”系著店裡統一圍裙的阿姨將盤子端到他面前,“我記得你,腦袋磕破的那個,76是不是你?”
原楚聿怔怔抬起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反應了好久才點了下頭:“啊,是。”
“聽著點號啊!叫三遍了。”阿姨責怪,用袋子將密封打包盒裝好,遞過去,“好了。”
“謝謝。”他依舊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所有的對話仿佛是設置好的標準機器人,一板一眼。
熱氣騰騰的、新鮮出鍋的餛飩放在他面前,他卻沒有如甜品店那時一般分秒必爭,而是重新看回了自己的手機。
打字的速度很慢,他輸入:
【小餛飩和布丁酥都買好了,還想吃嗎?】
鮮紅的感嘆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他置若罔聞,依舊在對話框裡輸入:
【要不要給你放在門口,還是叫跑腿?我不進來好了,不會讓他起疑的。】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他松開手,將貼在額頭的帕子取下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
頭上的傷口傳來陣陣隱痛,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千百根細針穿透皮肉,深深地扎入骨髓中。
最後的一段話他打了很久,刪刪減減:
【珠珠,我額頭上不小心磕破了,最近可能不太方便見人……剛好你也不方便,沒關系,等……】
等什麼呢?
他的手指懸在空中,遲遲沒有按下去。
【傷口有點疼,但是血已經不流了,不會留疤的,你別擔心,如果……】
如果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如果你在的話,傷口怎麼會疼?
他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背後縹緲地叫喚著“79號!”,周圍來來往往熙攘人流,餛飩的香氣縈繞在空氣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虛化的電影背景,模糊不清。
而留給他的,隻有鮮紅的感嘆號。
和永遠發不出去的信息。
第80章
程砚靳回到地下停車場, 現在他連車也沒有了,隻能將行李箱往牆邊一貼,並排靠在牆上怔忪發愣。
他沒有第一時間上樓, 因為原楚聿剛才還在說些什麼“她剛睡著”這種欠揍的話。
可面對外人, 他能用詞粗魯地怒罵回去,關上門面對她, 他卻像個熱臉貼冷屁股的慫貨一樣在考慮他是不是應該再給她一點時間?
程砚靳在樓下神志恍惚地停駐了不知道多少時間, 等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的腿開始發麻,等手臂上破皮處終於開始後知後覺地發疼, 他才轉身按下了電梯。
16層,電梯不到一分鍾的路程, 他越是靠近, 就越是克制不住地呼吸凌亂,身體發抖。
他直勾勾地盯著電梯門反光映出的自己,衣冠不整,頭發蓬亂,一眼就能看出剛幹過架。
恍惚之間, 他想起自己曾答應過她再也不打架的。
可是那種時候, 要讓他忍氣吞聲, 讓他恭敬謙讓,不如讓他去死。
有誰能夠在那種雙重背叛的場合下保持理智?
他不可能,也做不到在涉及到她的事情上保持大度和寬容。
程砚靳斷斷續續深呼吸, 顫著長舒出一口氣, 極力讓自己的面部表情放松下來。
在禾木痛哭一場,在異地渾渾噩噩三天, 在今天發泄動手,最後在她面前——
他決定當作毫不知情。
絕對, 絕對不可以讓林琅意發現事情已經被挑破。
程砚靳對著電梯門將衣衫和頭發都整理好,用紙巾捻去手背上起皮擦傷的血痕,按在傷口上時神經末梢傳來滾刀般的鬱痛。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心如刀絞的痛楚伴隨著無窮無盡的悲哀,他發現自己在做出瞞住林琅意這個決定時連一秒鍾的猶豫都沒有。
他像是那些沒有骨氣的原配,隻會責難於外界花花綠綠的野花招搖,而對於枕邊人的晃神視而不見,甚至還在期待她的回心轉意。
事情敗露之後,他第一反應居然是如何將這樁事掩耳盜鈴地掩飾過去。
他想,隻要他當作不知情,他跟林琅意之間就能跳過一場激烈的爭吵,他就能依然在一整天的工作下班後,自如地回到家中,看到她的臉。
他就能將現在這種身側有她的生活延續下去。
他不想因為這種事斷絕了兩人最後的聯系。
都是那些雜種的錯。
她沒有錯。
她是被人引誘的。
因為他的失職以及粗心大意下不夠嚴謹的防範。
這件事,從始至終,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程砚靳拉著行李箱,站在門前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伸手輸入了密碼。
最好她還在睡覺,這樣的話他還能夠調整一下——
“回來得這麼早?原——”林琅意從臥室趿著拖鞋“噠噠噠”地跑出來迎接。
她的臉上掛著驚喜雀躍的笑容,梨渦淺淺,那樣燦如春華的笑清清楚楚地映入在他的眼底。
然後,他看到了她乍然褪去所有歡欣期盼的笑靨,措手不及的驚駭在她那雙盈盈秋水的瞳仁裡短暫浮現,最後,她又鎮定地掛上了工整標準的笑。
不同於一開始的,那種眼眸中亮光流動的笑顏,而是情急之下條件反射露出來的公式化的、禮儀模式的笑容,像是設定好的電腦程序。
不到兩秒的微表情變化,就這樣全須全尾地刻進了他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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