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原楚聿的手掌還牢牢地握在她肩膀上,讓她把大半重量都靠在他手臂上,唯恐她“溺水”後失了力氣站不穩。
怎麼是他啊?
林琅意有些懵,當時拉著人共沉淪時身邊最近的應該是袁應賀,而原楚聿分明隔了一段距離。
況且就算他遊泳速度快能立刻趕到,那自己與莊嵐交疊在一起,百分之一萬都應該先去扶在面上的那一位呀,怎麼會越過上面反而去撈水下的她?
莊嵐此刻被氣得腦袋發昏,偏生溫陽羽提了一句:“都是女孩子,別這麼較真嘛。”
“你搞錯沒有?”莊嵐立刻火了,“競爭的時候我管她是男是女,就是一顆石頭我也踢,女的怎麼了?女的就放過了?她要是自己好欺負,那被欺負不是弱肉強食嗎?就因為我是女的我就不可以對付女的了?”
陶姝反駁:“可你嘴上說的男女石頭都一樣,在競爭面前一視同仁,實際上隻會欺負比你更弱的,碰到強勢的男生,你根本不反抗,你剛才傳球都隻傳給男生!”
“都是隨便玩玩,阿聿你那麼嚴格幹什麼?”原娉然適時開口,將這場即將吵起來的架按在原楚聿身上,然後輕輕揭過,“小嵐又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就是陪大家一起玩而已。”
原楚聿並不理會,隻握住林琅意的肩膀,握得很緊,她掙脫了幾下對方才驟然收回神志般立刻松開。
他放開她後還不放心,往她面龐上細細凝視了一眼,似乎在判斷她的情況。
林琅意搖頭:“我沒事。”
原楚聿的視線在她被抓出指甲印的手臂上停了片刻,這才輕輕點了下頭,轉身去接球,點球肯定是讓隊伍中的好手來操刀。
這一分點球原本應該板上釘釘由原楚聿拿下,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不知道是手感不對還是臨場失誤,那顆球偏離角度巨大,帶著凌厲的氣勢砸中球門邊框後反彈著徑直往邊界飛去。
楚弘正焉頭耷耳地杵在那兒,那顆球不偏不倚重重砸在他面前不足半臂距離的水面上,把他嚇了好大一跳。
球二次反彈,直接出界。
真是用了好大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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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意這時候才對蕭璞城那句“他能長投25米”有了直觀的感受。
原楚聿甩了下手腕,略有悵然,似乎在懊惱自己的失誤。
他轉而溫和又歉意地問候楚弘,臉上關切的神色真摯,好像不論是剛才斥責莊嵐還是現在面對楚弘皆是對事不對人。
“沒事,沒砸到。”楚弘心有餘悸。
“是嗎……”原楚聿隨意地點點頭,淡淡笑著,“那撿回來。”
楚弘愣了一下:“啊?”
原楚聿遙遙一指出界的球,臉上的笑容收的幹幹淨淨,漫不經心道:“我說,撿回來。”
楚弘臉色變幻幾許,脖子一縮,一句話不敢多說,焉頭耷耳地去撿回了球,在此之後他的手腳便幹淨了許多,不再做那些小動作。
而原楚聿好像厭倦了頻繁喂球搭一出好戲,不再如之前那般頻頻傳球給莊嵐,可他自己似乎也興致缺缺,即使自己手中仍有得分,瞧著也隻勉強有第一節一半的勁頭。
距離第二節結束還有一分鍾,紅方多兩顆球,隻要將比分保持到時間截止就行。
球再次傳到林琅意手中,她一直恪守戰術圍在原楚聿身邊,運球遊泳時照例被他阻攔,他的手掌覆上她手腕的一瞬間林琅意便警鈴大作。
怎麼……避免身體接觸的結界失效了?
原楚聿果然不再忌諱什麼,手掌貼著她的手臂順勢一壓,那球眼看著就要聽話地朝他滾去。林琅意一著急,順水推舟地將球完全按進了水裡。
她整個人借力順勢翻滾下沉,那球被她的身體一擋一時半會浮不上來,而她迅速在水裡轉了一圈,那球便繞著她從背後滑過。
她再一次撞到了一個人的胸膛,不重,兩個人都收住了力氣,可她那本就搖搖欲墜的丸子頭終於散了。
原楚聿追著她俯身沉入水下。
他看到她閉目在水裡靈活地轉了個身後仰面漂浮,陽光透過水層折射在她的臉上,粼粼如碎金,好像夏日的那一場暴雨將跟隨彗星降落,卻燒出了一整片滾燙的烈火。
她的長發散開,順著水裡一連串的氣泡蕩開,像是柔韌的海藻一樣纏繞住他,讓他如被蛛網捕獲的、暈頭轉向的昆蟲一般掙脫不開。
他看到她在水裡慢慢睜開了眼,帶著一點吃驚。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讓他有些遭受不住,一縷發絲浮在她面容上,像是一條細小的水蛇在他的面頰上爬過曲折的線,直直地往他的血肉和骨髓裡鑽,攪得他神思潰敗。
他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鬼迷心竅般,又像是舉手投降,卻任憑那顆球浮上水面後悠悠蕩開。
她被水波浮力往上推,跟隨球一起往上浮,可他不想讓她離開,隻一瞬不瞬地低著頭盯著她,會蠱惑人心的水妖本來就應該居住在水裡。
他看到她有些慌亂,眼神追著那顆球,她是因為球失去了控制而慌亂,可他也是因為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而慌亂。
太陽像心髒一樣滾燙,岸上的人看不清,水下模糊的虛影可以把一切隱匿,又把一切放大,他才敢恣肆無羈地留住她。
她想趕緊拿回球的控制權,抬起下巴想要浮上水面呼吸,原楚聿偏生低著頭不讓她跑,他同樣想拿回控制權,哪怕隻是藏在水下的一秒鍾。
拉扯間,她的鼻尖輕微地磕倒了他的下巴,更輕微的、更柔軟的一觸即分地擦過他的臉頰。
一瞬間的空白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被消除,他的呼吸都停了,仿佛心髒都被貫穿,那把火燒不盡,燒不死,他的喉嚨被死死堵住,渾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在剎那間都被抽走。
“滴滴——”
綿長的哨音,隔著水層的審判。
“犯規!聿哥踩地碰壁了!”
“時間到,恭喜紅方贏得勝利!”
*
直到哨聲吹響,原楚聿也沒有從水裡浮上來。
林琅意根本沒注意到剛才的小插曲,或者說,她根本沒有留意自己是用手撞倒了原楚聿還是用頭磕到了他,這完全不重要。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完全追著那顆球,心裡默數的全是進攻時間倒計時,直到親眼確認袁翡進球成功才興奮地大喊了一聲。
她激動地想著兩人賽前的賭約,好不容易把自己從獲勝的歡樂情緒裡抽出來,轉過身用視線搜尋原楚聿,卻見他才剛剛“哗啦”一聲出了水,另一旁蕭璞城還在大呼小叫:“你在水裡睡著了?”
原楚聿出了水就開始咳嗽,手掌捂住小半張臉咳得肩膀都在抖動,他皮膚白,沒有被手擋住的側臉和脖子像是灌了一杯烈酒一樣泛紅一片,耳根更是紅得滴血。
“你嗆水了?”蕭璞城大為稀奇,瞪著眼睛像在看什麼驚天之謎,“還是抽筋了?也不對啊兩節打完這熱身也夠了吧,怎麼會嗆水?”
原楚聿根本沒空回答他,咳得林琅意心肝脾胃都在顫。
她終於想起自己運球時也許、應該、大概撞到了他,難道他被她撞到水底一不小心溺了兩口?
“對不起。”她趕緊遊過去認錯,伸出的手還沒來得及夠到他,原楚聿忽然偏頭用力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水光濛濛,他眼尾發紅,像是被水浸潤後受到了刺激,導致生理性眼淚和泳池水混在一起看不清真切。
他額前的碎發湿透後完全貼在額頭,細碎地擋住了一點眼睛,讓他那雙清稜稜的眼睛一瞥一眼都帶了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林琅意怔了一瞬,卻留意到他連眼皮上都染了薄薄的一層緋色,綺麗非常。
他咳得……這麼厲害嗎?
“我沒事。”原楚聿隻那一眼就很快轉過了身,完全背對著林琅意,他嗓音發啞,脖頸緊繃,大約是咳嗽後短暫的後遺症。
岸上,原娉然似乎也有些擔心,連續問了幾聲,原楚聿一隻手還擋在下半張臉,另一隻手擺了下說不打緊。
他往岸邊遊去,本想直接上岸,手臂一展拉住扶梯邊的扶手,剛要上岸卻突然硬生生止住了動作,開口問人要毛巾。
毛巾很快丟下來,還有他先前套頭的T恤,他隨意擦了擦臉和頭發,還沒上岸擦幹身體就這樣湿漉漉地套上了衣服。
他拉了下寬松的衣服下擺,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仍然泡在水裡問人要浴巾,直到披著蓋到小腿的浴袍才上了岸。
“阿聿你沒事吧?”原娉然雖然面露關懷,但並未仔細探看情況,隻扯住他的浴袍袖子不讓他走,“要不要讓莊嵐——”
“媽。”
原楚聿微微低著頭正在系浴袍的帶子,他不再咳嗽,方才露出來的一點脆弱像是雲層間偶爾泄露出的一線天光,很快又恢復如初。
他往邊上移了一步,隔著柔軟的浴袍拂開了她的手,神色寡淡:“遊戲結束了,我跟莊嵐不是隊友。”
他抬眸望向面前的養母,好像在說莊嵐的事,好像又不止在說莊嵐:
“我很早就把話說清楚了,不止一次,耕自己的田,不去他人家中做長工。您是聰明人,您聽得懂,對嗎?”
原娉然臉上端莊嫻靜的笑容隱去,那張雅麗的面容不笑時也美得像一幅畫,隻是此時多少看起來有些冷然。
“我回房間衝洗一下。”原楚聿丟下人離開,徒留神色不明的原娉然。
剩下的人也七七八八地散開,袁翡早就抱著一塊大浴巾等著林琅意,兩人穿過花園打算也回房間梳洗一番,路過亭子時發現茶歇桌上的甜品又補了一些。
林琅意不看見還好,一看見就覺得自己餓得前胸貼後背,剛才的兩節比賽把她消耗得七七八八。
她腳步一拐,直奔自己最愛的荔枝慕斯,剛才盤子裡隻剩下最後一份,她才忍痛割愛,現在卻滿滿當當有一整盤。
奶油冰冰涼涼的,荔枝肉非常鮮甜,入口就知非常新鮮。
“荔枝慕斯最多诶。”袁翡比劃了一下,湊在林琅意耳邊說,“其他都補了一點,就荔枝慕斯補了整一盤。”
“想必是因為甜點師跟我一樣有品位。”林琅意深以為然,嘴裡鼓鼓囊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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