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淮娟疲憊地倚在沙發上，她剛應付完大兒子。想到兒子隻在開頭問了妹妹的去處就一直追問祝熙語的地址，明裡暗裡表達他對當前局面的失望和生氣，喬淮娟就氣不打一處來。她拿起電話旁的杯子，狠狠擲到了地上。她這兒子究竟算是為誰養的？

　　白色的瓷茶杯一瞬間裂成了無數個細小的碎片，飛濺到客廳各個角落，其中一片劃過了喬淮娟的手背，鮮血很快湧了出來。

　　曾嫂聽見聲音急忙從廚房衝了出來，“怎麼了喬主任。哎呀，這手怎麼破了！”

　　“閉嘴。”喬淮娟語氣非常冷，曾嫂立馬停了下來，默默清掃碎渣。

　　自從侯語希和祝熙語離家以後，侯家就是這個氣氛。侯廠長本就不愛說話，現在更是應酬不斷，回家不是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就是在書房裡不知忙些什麼。喬主任更是在這幾天將家裡的茶杯都砸了個遍，曾嫂有時看見她陰惻惻的目光都覺得害怕。

　　她一邊掃地一邊嘆氣，如果不是兒子女兒都到了結婚的年齡，家裡要用錢，她都想舍了這三十幾塊錢回家。

　　“喂，白主任。是我呀，喬淮娟。打擾了，我就是來問問查到我們小語下鄉的地方沒呀。你說她這丫頭，和我跟她爸賭氣就賭氣嘛，一個人賣了工作跑到鄉下去了，我這心裡一想到她一個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就擔心呀，睡不著。”

　　“誰說不是呢，這子女都是父母的債。操不完的心。”

　　“哎哎，那勞您費個心，留意下那孩子的去向，有消息就聯系我和老侯啊。”

　　“多謝您多謝您，改日我來拜訪您。然然從滬市寄了好些海鮮，咱們一起嘗嘗鮮。”

　　曾嫂在客廳磨蹭著，也想聽到祝熙語的消息。就在她假裝在盆栽縫隙找碎瓷的時候，喬淮娟掛斷了電話，她的聲音再不復剛才的疲憊和憤怒，“曾嫂子，你說小孩子就是天真是吧。她們走得再遠，不還是我的女兒麼。”

　　明明叫著曾嫂子，語氣神態卻更像自言自語。曾嫂趕緊應和了兩聲，見喬淮娟竟然在撫摸自己的傷口，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喬主任，我去炒菜了。”

　　喬淮娟點點頭，欣賞著被血染得豔豔的指甲，自言自語，“等小希安頓好了，我有的是時間...”

第8章 到達

　　西嶺公社。

　　歷經快兩小時的車程，祝熙語一行人在四點三刻到達了公社門口。接他們的中年男人也下了車，不加掩飾的疲憊和不耐，“我叫郭騰，公社副主任。各村接你們的人都在食堂，自己過去吧。今天管你們最後一頓飯，從明天起吃多吃少用勞動換。”他刻意環視了一圈面前眾人，指了食堂的位置示意他們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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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沉默著走進了院子東南角的青瓦平房裡。離食堂門口最近的桌子上，坐著三個正在聊天的男人，年齡稍大的中年人最先看見了他們，一臉笑地站了起來，“歡迎各位知識青年來建設我們西嶺公社。”餘下兩名年輕些的男子聞言也轉過身，都是笑著的。

　　知青們見狀俱松了口氣，先前的郭副主任的態度實在算不上友善，他們都有些忐忑，怕西嶺公社是知青嘴裡非常排外的那種。

　　唐青生迎了上去，“您們好，辛苦您們在這裡接我們了。”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散煙。

　　中年男人接過，拍了拍唐青生的肩膀，“我是白土梁生產隊隊長趙向松，我們隊的知青跟我來這邊。”

　　唐青生聞言眼前一亮，趕緊跟上趙向松的步伐，其餘幾人也跟著走了過去，隱隱以唐青生為首的樣子。

　　剩下兩位青年裡的一個還在吸著未燃盡的煙，隻說了句“走馬河。”就帶著走馬河的知青往食堂另一個窗口走去。

　　最後留下的那位顯然就是上韓村的了，他留著清爽的寸頭，衣著很是幹淨，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我叫韓青陽，我們村今天有人從山上逮了頭野豬，我爸臨時被叫回去分肉了，讓我來接你們。”他明顯謹慎多了，拿出一個小本子，笑得有些腼腆，“我點點人哈。”

　　大家都配合他完成了檢查，他這才如釋重負地長呼一口氣，“咱們先吃飯吧。”帶著祝熙語七人去了中間的窗口。

　　打完飯，知青們按照各自的生產隊圍坐在一起。祝熙語他們桌子上擺著的是：一人一勺清燉蘿卜、半勺黃瓜炒蛋、半勺不知道什麼做的醬菜，按需拿的窩窩頭。唐青生那邊菜色差不多，隻是窩窩頭是男生兩個女生一個不能多拿。走馬河的知青們比起白土梁的，又少了半勺炒蛋，換成了蒸土豆。

　　知青們都發現了這個差別，走馬河一個叫曾玉珍的女知青用看似很小但眾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嘟囔道，“為什麼就我們沒雞蛋。”

　　剛掐滅了第二根煙的走馬河負責人依舊還是副笑嘻嘻的模樣，“你們這頓飯都是各自生產隊請的，我們走馬河最窮，自然隻請得起這個。”他拿起窩窩頭啃了一口，“快吃吧，回村了你們吃不吃的上這些還難說呢。”

　　那女生聞言憤憤地看了另外兩隊知青一樣，“真倒霉。”

　　她對面的男知青長得很壯，環視了一圈食堂，開口道，“知青都是怎麼分的啊？上韓村三男四女，白土梁四男三女，走馬河五男二女。是不是應該調一個我們隊的男生去上韓村才對？”

　　眾人聞言都沉默了，隻有走馬河的男知青興致勃勃地打量著上韓村的知青們。韓青陽顯然沒想過會遇到這種事，愣了半天沒說話。

　　男知青繼續道，“韓小隊長，你說是不是。不如這樣吧，我換你身邊那個丫頭，我可比她能幹多了。”他挑中的是方冉，蕭可明顯不是個願意吃虧的主，祝熙語長得太漂亮家世又好不能惹，李竹茹明顯和易輕舟關系匪淺，隻有方冉長得又乖巧又文靜，最好拿捏。

　　果然，方冉都不敢和男知青對視，隻怯怯地望了眼韓青陽，像是請求他作主。韓青陽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求助：“趙叔...”

　　趙向松接收到侄子的眼神，笑了一下，“你小子倒是眼尖，但你不用擔心，各隊裡還有老知青呢，再說你們的資料早就分到大隊裡了，挪動不了。”他故意打趣，“你長這樣壯實，就適合走馬河！”

　　男知青倒也是個人物，笑著接話，“那就好，害，是我瞎操心了。”

　　晚飯時間很快就過去，知青們隨著各自的負責人來到了三輛拖拉機前，這次倒是沒有區別了。相識半日的知青們三三兩兩開始道別，祝熙語若有所思看著一頓飯功夫就明顯熟悉起來的方冉和韓青陽。

　　“小祝同志。”身後傳來唐青生的聲音，祝熙語連忙回頭，對方站得離她有些近，她悄悄退開了些，“唐ῳ*Ɩ同志。”

　　“有什麼事的話可以來白土梁找我。”祝熙語點點頭，“好的，謝謝。”唐青生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慣會做表面功夫。”蕭可自來熟地湊了過來，“一開始還和我搭訕呢。”語氣裡不是酸味，隻有單純的不屑。

　　祝熙語好像有點懂這個姑娘的性子了，她沒接蕭可的話。

　　這次的車上倒是放了些竹篾編的坐墊，李竹茹已經坐在了左側最裡面，易輕舟挨著她，接著是方朔、李小平，右側背風位置倒是一直留著。

　　祝熙語和蕭可坐好後才注意到方冉坐到了前面的車鬥裡。韓青陽羞赧地解釋，“方同志好像有些著涼。”然後合上車門，“大概需要一個小時，路不是太好，可能會有些抖。”

　　聞言，蕭可一臉菜色，“我暈車。”她可憐巴巴地望著祝熙語，看見她點頭就立馬靠在了她身上。對面的李竹茹似乎也不打算再遮掩，倚在了易輕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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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韓村知青點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北面是院門口，其餘三面都是兩間挨著的黃泥房，院子西南角單獨一間隔成兩部分的小土屋。正對大門稍大些的那間是餐廳加堂屋，挨著的是廚房，廚房裡單獨隔出了個小房間專門用作澡間。右側兩間住著四位男知青，左側兩間住著三位女知青。此時七位知青正在堂屋吃飯，男女各坐一邊。

　　左邊第一位看著有二十七八歲的女知青看看天色，對對面的男知青說，“不知道他們多久能到，你們那邊收拾好了嗎？”

　　男知青本是兩人一間，但現在顯然要擠擠，他們自然更願意和熟人住在一起，就為三位新知青騰出了一間房，“昨日就收拾好了，你們那邊呢，怎麼安排的？”

　　女知青看了眼下首第三位的女知青，搖搖頭，“之桃還沒想好是和我跟倩倩住，還是跟新來的知青一起。”

　　史勝聞言皺了皺眉，“新知青來了就要休息，到時候再換怎麼來得及。”他直接決定，“到時候你先挑，剩下的去和許之桃住。”

　　許之桃聞言有些生氣，她不過是想等看到新知青的長相再做決定，讓她們等等怎麼了？但她不敢和史勝爭辯，史勝和簡靜秋是六九年就來到上韓村的首屆知青，是現在這個院子裡資歷最深的兩位，分別負責男女兩邊知青的所有事宜。簡靜秋還好，是個溫和包容的性子，史勝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物，這個院子裡沒人敢明著反對他。

　　許之桃是現在三個女知青裡最漂亮的那個，來到上韓村兩年了，在村裡也是數一數二的標志，她一直以此為傲。她是時下很討人喜歡的長相，白淨、豐腴，長輩們喜歡；桃花眼似含著水，給她又加了幾分介於少女和熟女之間的清純的嫵媚感，男青年們被她的眼睛一勾就丟了魂。

　　她此時憤憤地咬著筷子，睨了史勝一眼，可惜對方壓根沒看她。倒是簡靜秋注意到了，捏著筷子的手指微微發白。她在女知青裡年紀最長、長相最平庸，從來隻能聽見些“勤勞、賢惠、溫柔”的誇獎。史勝為人靠譜，國字臉、高高壯壯，和簡靜秋一樣都來自南省省會。

　　屋內各人因為新知青的到來心思各異，屋外隱約傳來拖拉機的轟鳴和小孩子追逐、起哄的聲音。眾人對視一眼，齊齊走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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