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攤開手,手中赫然是一片鮫人尾鱗。鱗片在洞穴太陽照進的光芒中似流光溢彩,不同凡物。
但他就那麼從自己身上拔下來了。
切膚之痛,似視若無睹。
「你,不痛嗎?」我問。
他眼眸掠過一絲狠意,「痛?」
「人族捕殺我族,禁錮自由、剜肉削骨,那才叫痛!我受的這點痛,不及人族加在我族身上的毫釐!」
他,似乎恨極人類。
魚尾藏入水中,鱗片被甩過來,我堪堪接住。
「拿去換銀子救你娘親吧。」淵堯懶散地倚靠在巨石上,閉上眼睛。
我手握鱗片,久久無言。
最後復雜地看向他,「很抱歉。但……不是所有人都是這樣,其實人自己也在互相殘殺。」
秦軍屠殺百越,兩方傷亡無數,最後是如今的安定。可安定之下,依然是無數褴褸生存的百姓。
任何時候,從未變過。
我低頭,「不,也許你說得對。人就是這麼的貪得無厭。」
我拿著鱗片跑出去,沒注意到身後淵堯睜開了眼,目光沉沉如水。
藥鋪,掌櫃說鮫人鱗片入藥,能夠解百毒。
Advertisement
「那肺病呢?」
「病是病,毒是毒,怎能混為一談!你問這些做什麼,來幫你娘親買藥?」
我小心地拿出那片鱗片。
藥鋪掌櫃像是得到了什麼稀罕的寶物,又是看看又是拿東西鑿鑿,「你從哪裡得到的?」
「撿的。」我回答得謹慎又利索。
「哎喲,這可不是什麼鮫人鱗片,不過就是魚鱗罷了,賣不上什麼價錢的。不過看你家境可憐,我可以賣你一點……」
「我在官兵發現鮫人的地方撿到的,你別想诓我!」
我板起臉,奪過鱗片就要走。
「好了好了,我多加你點就是。」
他應該是信了。官兵在我們這片捕到了鮫人,撿到鮫人鱗片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我換了娘親需要的藥,提著藥包欲走。
「阿茹,好巧啊。」
涼薄的聲音響起,門檻邊邁進一塵不染的靴子。來者衣衫華美,臉上掛著笑意,卻如毒蛇的信子掃過全身,看得人遍體生寒。
一瞬間,我渾身冒著涼氣。
是王縣尉家的公子。
5
王公子愛美人,人盡皆知。
以前荒唐的是他爹,後來是他。
有姿色的女子被送入他的府邸,或被白布一蒙、草席一裹扔出來,或連具屍身都沒有。
曾經有父母在他府前痛哭,訴說著自家女兒在死前遭遇的折磨,那屍首上全是被虐待過的痕跡。
人們在街上看到他都會繞著走,生怕自家未出閣的女孩被看上。
然而他們無法拒絕。
就像談到了我家,阿爹也隻能點頭哈腰,說會好好考慮。
掌櫃陪著笑,「王公子,這是哪陣風勞您大駕?」
王景左手提著一隻漆金的精致鳥籠,右手手指從籠縫中探入,逗弄著籠中的畫眉鳥,「無聊,帶我家小鳥出來放放風罷了。」
他慢悠悠掃我一眼,又輕觸啾啾鳴叫的畫眉。
「誰料會碰到阿茹,我甚歡喜。」
歡喜?
我看他可覺得瘆得慌。
「聽說阿茹娘親抱病在身,要是買藥銀錢不夠的話,可找我接濟。」
他的接濟,我受不起。
一想到他府邸前草席裹住的滿是傷痕的屍首,我就渾身戰慄。
我沒吭聲,掌櫃的捧場道:「王公子真是憐香惜玉,不過西鄉美人眾多,似乎更綽約多姿的,才能配得上王公子。」
王景輕笑,「你有所不知,阿茹跟我可有一段淵源。」
他看向我,眉目似百般柔情,我卻並無暖意。
見我沉默,他面色陰沉下來,「你不記得了?」
我皺眉,默認了。
他面色越來越暗,大步上前,似乎要將我掐死般,「你忘了?!」
狠厲的口吻,讓我猛地一顫。
似乎以前,也有什麼人也這麼跟我說過話。
四年前,我在海邊遇到過一位少年。
他獨自向大海走去。白浪打湿他的衣襟,繼而淹沒胸口,而他繼續淡漠地向海水深處行進,卻並沒有要凫水的意思。
在他被海浪卷走前,我衝上去將他揪了回來。
面色恹白的少年捂著嘴咳嗽,狠厲的目光剜在我身上。
「賤民,誰讓你碰我的?!」
我看他身上的華服,沒吭聲。
我真覺得觸了霉頭。
索性放開他,任憑他落回水中,「行,我錯了。」
我扭頭就走,他卻不滿地把我叫住,「誰讓你走的?」
我不理睬。
他在後面憤憤道:「你不勸我?你要眼睜睜看我死在這裡?!」
我皺眉,尋思這人怕不是有病不成。
「一個誠心要死的人,別人是攔不住的。」我淡淡道。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溺死之人是什麼樣的。」
「他們的屍體會灌滿水,如果好幾天後才被發現的話,會像吹球般鼓起來,狠狠一戳,內髒和腸子流了一地……」
「別說了!」他急道。
回過神來他又怒,「你騙我?」
我踩著水往岸上走,身後傳來他的喊聲,「你叫什麼!
「喂!你這個平民什麼態度!
「我會找到你的!」
……
隻是匆匆一瞥,我早已遺忘這段插曲。
而當年兇狠乖張的少年,如今已變成令人望而生畏的王公子。
6
我渾身發抖,沒想到我們曾經見過。
王景站在我身前,滿臉陰鸷,似風雨欲來。
我連退兩步拉開距離,低頭道:「肖茹還未出閣,隻怕影響公子聲譽。」
他冷笑,絲毫不在意。
也是,他早已沒什麼聲譽。
但可悲的是,我卻連句重話都不能說。
他身後小廝突然吼道:「你這丫頭,誰讓你跟我們公子這麼說話的?!」
王景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顫抖著噤聲了。
屋裡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隻有畫眉聲婉轉。
王景不再看我,從籠裡取出那隻畫眉。
「掌櫃的,這隻畫眉,你來幫我看看品相如何?」
掌櫃笑,「王公子選鳥,當然是優中選優。」
他輕撫那隻畫眉,似撫摸著心頭愛物。
「你錯了!」他淡淡道,「這隻鳥品相再好,也不過是隻畫眉鳥罷了,跟其他畫眉沒什麼不同。
「它聽話,我寵它,它便是我王府的鳥,比下人過得還舒坦。
「它不聽話,便什麼也不是!」
他輕描淡寫地瞥我一眼,目光如刺骨之刀。
我緊握雙拳,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這話,分明是說給我聽的。
呵,人不如鳥,命賤如紙。
畫眉鳥突然掙扎起來,而我們都看到,王景手上隱約有青筋暴起,似乎下了狠手。
畫眉哀叫的聲音聽得人膽戰心驚,但沒一個人敢制止。
鳥叫聲漸弱,掙扎的動作也越發微弱。
終於,王景松開了手。
他將奄奄一息的畫眉扔進籠子裡,連著籠子甩給小廝。
「這種不聽話的鳥,找個地方丟了。」
語氣淡漠,方才的心頭愛頓時變一文不值。
他理了理袖口,邁著步子往外走,臉上似笑非笑。
路過我時,他輕飄飄地念:「阿茹,可別讓我等太久。」
我在身後似咬了一嘴的刀片,滿嘴的血腥味。
掌櫃嘆氣,「你何必?反正也到了出嫁的年紀了,惹著王公子有你好果子吃!」
回家給阿娘煮藥,阿娘神色愈發憔悴,問我哪來的銀子買藥。
我看她喝下去,忍住哽咽,「我撿了很多佛手螺換的……阿娘你別擔心,你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是啊,我何必。
可是憑什麼我們就命如草芥,任人踐踏。
憑什麼就該有人踩著我們的屍骨,還要讓我們低眉俯首。
7
這股鬱鬱之情,直到見到淵堯才好些。
他泡在淺湖中,從這邊遊到那邊,翹起魚尾拍打水面濺著水花玩。仿佛不是在養傷,而是在泡什麼山泉。
魚尾在水中起落,弧度曼妙。
水滴在他的胸膛劃過,美得動人心魄。
他勾唇笑,「瞧你,眼睛都看直了。」
他似是有些戲謔地捉弄我,「你們人類女子都這麼直白的嗎?看到美男子眼睛都不知道眨的。」
我眨了眨眼,一本正經。
「可是,我是在看一條魚啊。」「……」
他無語,換了個話題。
「你這小不點,怎麼才來?我快餓死了。」
看他這闲適的樣子,可不像什麼快餓死的。
我放下竹簍,裡面裝著我從阿爹那裡偷來的魚。
淵堯振奮地接過竹簍,在裡面扒拉著。
看沒多少魚,他皺眉滿臉嫌棄,一副這都不夠他塞牙縫的架勢。
「我的天哪,你們人類捕魚的技術已經退化到這種地步了嗎?」
「天哪,這臭烘烘的是什麼東西?」他捂著鼻子。
這陰陽怪氣的腔調,怕不是西洋來的魚。
我瞪他一眼,「這是腌制過的魚幹,很好吃的。」
他皺眉,聳鼻聞聞,撕了快放在嘴裡。
他嚼了嚼,又掰了一塊。
嗯,真ẗų₌香!
我捂著嘴笑,「你不是說我們人類已經退化了嗎?」
淵堯挑眉,「看來,也不是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眼瞅著他就要開啟風卷殘雲模式,我把他給按住了,「這個先留著,哪天我有事來不了你可以吃。」
他聳肩,提起一隻魚。
看得我膽戰心驚,以為他就要生吞下去。
一想到那鋒利的牙齒咬著魚撕扯,血肉淋漓的模樣,我就有點暈。
他有些好笑地睨著我,話鋒一轉,「小不點,給我烤魚去。」
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我大為迷惑,「烤,烤魚?」
鮫人生活在海裡,怎麼會有烤魚吃?
他嘖了嘖嘴巴,「生的不好吃。」
見我震驚不已,他慢悠悠道:「怎麼,鮫人就沒見過烤魚?」
鮫人也是類人物種,見到並學習人類的處世方式也能理解。道理我都懂,隻是……為什麼要讓我給他烤啊?!
「你!為什麼不自己烤?」
淵堯翻我一眼,朝魚尾努了努下巴,「這樣怎麼烤?」
我……
別人救鮫人來報恩,我這是養了個什麼……
還好我對魚類的各種做法已經熟能生巧,熟練地生火烤魚。肉香四溢,食指大動。
我氣呼呼地遞過去一串魚。
他接過,我繼續烤下一條,突然嘴邊多了塊魚肉。
「啊。」淵堯哄小孩般念道。
我下意識地張嘴,被塞進一大塊熱乎乎的魚肉。
許是過於溫暖甜美,我有些發愣。
他笑著看我,「好吃吧?」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