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們面前，問：「盛漾，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盛漾眉頭一皺，顯然不想和我多說。

「我現在要去收拾你的爛攤子，你別瘋好嗎？」

她還想挽救被我搞砸的合作。

衛仰青替她打開車門：「漾漾，別和這種無關緊要的人生氣，不值得。」

盛漾上車。

衛仰青吻在她的臉頰：「一路順風，我等你回來。」

這一幕真的很刺眼。

我看不得。

所以我彎腰鑽進車裡：「那我和你一起去，這裡到機場要四十分鍾，夠把事情說清楚了。」

盛漾下車，大力將我從車裡拽出來。

「霍亦馳，你有病是不是？！」

是，我有病，漸凍症。

無法治愈的絕症。

一開始還隻是握不住筆，還隻是無緣無故地摔倒。

到後來會肌無力，肌肉萎縮，沒法自主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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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呼吸衰竭，死亡。

我無所謂地笑笑：「如果你今天不告訴我，我就永遠不籤離婚協議。我們就這樣耗著吧。」

盛漾要面子。

既然她公開說我們已經離婚了，那她就不會大張旗鼓地和我打離婚官司。

她隻能等我心甘情願籤字，去領離婚證。

「你的愛人，將永遠背負小三的稱號。你舍得嗎？」

她不舍得。

她一向冷靜，步步為營。

卻因為衛仰青的名聲，一時衝動撒謊，最後被我用離婚拿捏。

她好像是真的很愛他。

比愛我時還要愛他。

盛漾很討厭別人威脅她，氣急敗壞地咒罵：「霍亦馳，你這麼惡心，怎麼不去死！」

我正要開口，她卻像看到了什麼似的，陡然瞪大雙眼，伸手將衛仰青推開。

「你們這些騙子！賤人！就是你們才毀了愛情！」

我感受到危險，幾乎是本能一般，將她護在懷裡。ƭũ⁰

撲哧——

利刃刺進了我的身體。

盛漾大叫，路人被吸引過來。

那人見事情鬧大，趕緊跑了。

劇痛席卷全身。

我腿一軟，跪倒在地。

盛漾聲音急切：「你為什麼不躲開？你明明可以躲開的！」

我苦笑。

保護她，真的成了我的本能。

盛漾搖著我的肩膀，聲嘶力竭：「霍亦馳！你不準閉眼！看著我！不準睡！」

她臉上，終於不再是那種，恨不得我去死的表情。

她頭頂的太陽一晃一晃的，好刺眼。

我眯了眯眼。

無數畫面在我腦子裡閃過。

我都想起來了。

我全都，想起來了。

盛漾，我不會再愛你了。

 

7

盛漾好像是忽然間就不愛我的。

她瞞著我，打掉了我們的孩子。

直到看到她口袋裡的那張檢查單，我才知道她懷孕了。

我興奮得要命，衝進書房，把她抱起來轉圈。

「漾漾！我要當爸爸了！」

她一僵，隨後聲音淡漠：「哦。我打掉了。」

我很難說清楚當時的感受。

憤怒，心痛，失望……

我差點失去理智。

我一拳捶在桌面：「為什麼？你不是喜歡孩子的嗎？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要生個孩子？！」

她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

「霍亦馳，我就知道你會說這種話。

「我現在忙得腳不沾地，日夜顛倒，哪有時間去懷一個孩子？」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啊！」

盛漾嘴角浮現一抹譏笑。

哦，我差點忘了，她爸死前特意叮囑過她，要把盛家的東西牢牢攥在手裡。

他們都說，我是鳳凰男。

所以，一分一毫都別給我拿了去。

盛父生前就一直防著我，現在，盛漾繼承了她爸的衣缽。

怪我現在才發現，原來她一直就沒相信過我。

盛漾收起那抹笑容，淡聲說：「你這麼想要一個孩子的話，我們可以找人代孕。」

我從沒想過這種話，會從她嘴裡說出來。

「你知道代孕的含義是什麼嗎？」

是把女性的子宮、剛降生的嬰兒都當成明碼標價的商品。

為了保證成功率，代孕媽媽一般都會同時養育好幾個胚胎。

除了客戶需要的那一個，其他孩子，會去哪裡呢？

要麼在廁所裡成為一堆爛肉，要麼在垃圾堆旁開啟悲催的一生。

盛漾神情陰沉：「霍亦馳，你能停止說教嗎？我現在很煩，我不想和你講這個。」

她越來越像個冷血無情的資本家。

我深吸一口氣，放緩了語氣。

「如果你不想生，我們商量一下就好，我們可以領養，可以丁克。

「但不應該是這樣。我認為我至少擁有知情權。」

她咄咄逼人：「那你要我怎麼樣？你以為我很好受嗎？整個公司都靠我吃飯！從醫院回來當天，我甚至都沒休息就去開會了！」

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我率先敗下陣來，嘆息：「盛漾，你變了。」

我突然明白，在利和欲的燻染下，任何感情都會變質。

那是有史以來，我們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盛漾罕見地失控，把我們的婚紗照全都砸了。

一片狼藉。

後來，她就遇到了衛仰青。

8

我醒來時，小光正坐在我的床邊，雙眼通紅。

他看到我醒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笑：「又沒死，哭什麼哭。」

他崩潰：「醫生說差一點就刺到肺了！」

「你是個男子漢了，別哭。」

盛漾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眉梢微挑，譏笑道：「我打擾到你們父子團聚了，是嗎？」

小光好像很怕她，下意識往我身邊靠了靠。

盛漾誤會了。

小光是我爸的孩子。

二十年前，我媽入獄，我爸銷聲匿跡，我進了孤兒院。

後來啊，我爸去世，他那年輕的情人找到了我，把孩子塞給我就走了。

我很恨我爸，不想再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但孩子是無辜的。

我看著小光的臉，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個懵懂無助的自己。

盛漾甩來一沓照片。

「霍亦馳，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讓你用這個孩子來羞辱我？

「你早在外面有了孩子，你怎麼有臉怪我流產的？」

這些照片，是我帶小光去遊樂場時被拍到的。

挺久了。

「你知道我最恨別人騙我！霍亦馳，這就是你說的一輩子！」

小光憤憤不平：「他是我哥哥！不是我爸爸！」

盛漾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滯。

我咳了咳，動作扯到傷口，疼得我倒吸一口氣。

「你有權有勢，手眼通天，為什麼不偷偷給我們做個親子鑑定呢？

「盛漾，你從來就不信任我。」

所以僅憑幾張照片，就可以給我安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她怔怔地說道：「你……怎麼不跟我說？」

我笑了。

「你還記得你爸喊我什麼嗎？罪犯的兒子。

「他一直都看不起我。我再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告訴他，他會說我什麼？」

他會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

他會說，我遲早和我媽一樣變成罪犯，遲早學著我爸出軌，遲早會找小姑娘當情人生私生子。

盛漾太需要她爸的愛了。

除了我們結婚這件事以外，她事事都順著他。

她似乎沒察覺到，她爸的話，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力。

我很怕，怕她眼中的我變了。

盛漾嘆了口氣，眼神裡都是無奈：「亦馳，我們……本不應該變成這樣的。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我覺得可笑：「別找借口了。你和衛仰青在一起後，才以為我有個孩子的不是嗎？」

我和小光的照片，是她出軌後才被拍到的。

她打掉我們的孩子，也不是因為小光。

現在，她卻想把過錯都推給我，怪我瞞著她。

「盛漾，我們離婚吧。我累了。」

盛漾抿了抿唇：「再等等，等你好起來再說。」

「不用等了。我沒傷到手，可以籤字。」

我等了太久了。

等到僅存的一點感情，都被耗得稀碎。

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我嘆了口氣。

「盛漾，是你說的，就算所有人都拋棄了我們也沒關系，我們會組成自己的家。

「但是你食言了。」

9

盛漾摔門離開。

到最後，她還是沒拿出那份離婚協議書。

警察來做了筆錄，他們告訴我，罪犯是我和盛漾的 CP 粉。

他說，是我們讓他相信愛情，他靠我們的愛活著。

可是我們騙了他。

他聲嘶力竭地控訴，就是我們這種爛人，才玷汙了神聖的愛情。

警察走後，我久久沉默。

很快，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她衝上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你能不能離小青遠一點？你這個災星！把我們家毀了還不夠嗎？現在你還要毀了小青！」

她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怎麼會生下你這種東西！你去死！你去死！」

我媽看到了新聞。

新聞裡寫著，她親愛的小兒子差點受傷。

她把一切都歸咎於我，要像二十年前那樣，掐死我。

掐死我，一切都會好起來。

「放開我哥哥！」

小光丟了手裡的盒飯，猛地撲上來，一口咬上她的手臂。

他又打又踹，十二歲的孩子，力氣已經很大了。

我媽吃痛，終於松開我，轉而給了他一巴掌。

「哪裡來的小癟犢子！敢壞我的好事！」

傷口又裂開了，血腥味慢慢溢出來。

我大口喘氣，咳得很厲害。

我的病好像更嚴重了。

剛剛那一瞬間，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身體。

我媽被保安帶走時，還在咒罵我：「你早點去死！別害我家小青！反正我坐過牢，就一條爛命，你敢動他一根汗毛試試，我跟你拼命！」

醫生給我處理傷口。

小光瞥了一眼，倒吸一口氣，抱怨：「哥，你怎麼不反抗啊？！」

我苦笑，沒說話。

下午，我又上了熱搜。

#衛仰青他媽大罵霍亦馳#

#衛仰青的親生母親是罪犯#

#原來衛仰青是被領養的#

點進詞條，是我媽被醫院保安帶走的視頻。

輿論發酵得很厲害。

【原來衛仰青他媽坐過牢，那他會當小三也沒那麼難理解了。】

【霍亦馳真的好慘，被捅的是他，衛仰青他媽憑什麼找他興師問罪啊？】

【衛仰青出來說句話啊，你當大明星掙錢了，被你媽傷害的人過得好不好？】

衛仰青沒說一句話，倒是盛漾出來維護他。

她依舊是那副幹練明媚的樣子。

她說：「一個母親犯過罪，難道就不配成為母親了嗎？」

「她的確是罪犯，也的確囂張跋扈，但她是個好母親。她很愛她的孩子。」

我怔怔地看著這一切。

有風吹過，臉上一片涼意。

八歲以後，這是我第一次哭。

10

衛仰青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我媽在牢裡生的。

我媽懷孕時，繼父嫌我是拖油瓶，打算掐死我。

「八歲的崽子，力氣就那麼大咯。我吸過毒嘛，身體虛，摁不住他，叫他媽來幫忙。」

那個男人笑嘻嘻地對警察說：「他媽一來，他就不動了。」

「要不是你們來，他肯定活不成了。」

法官很憤怒，給他判了十年。

我Ṱû⁼媽是幫兇，七年。

現在，盛漾卻說她是個好媽媽。

我給盛漾打了個電話。

這次，她接了。

我問她：「你真的覺得她是個好媽媽嗎？」

盛漾沉默了很久。

半晌，她反問我：「我能怎麼辦？你覺得我該怎麼做？現在衛仰青是盛氏的代言人，我還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他媽是個畜生嗎？」

大概是失望過太多次，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還記得嗎？」

她似乎很無奈：「我記得，我都記得。可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得對所有人負責。」

不，她忘了。

那時候她義憤填膺，說我媽是個神經病，世界上沒有比她更該死的人。

「以後她敢來找你，我第一個拿刀砍死她！」

她還說過，從今往後，她會代替所有人來愛我。

她都忘了。

見我沉默，盛漾又說：「亦馳，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會補償你的。」

我所受的苦難，就被她一句補償帶過。

盛漾放軟了語氣：「亦馳，就當是為了我好嗎？別追究了。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晚點去看你。」

針不扎在她身上，她當然不知道疼。

很快，輿論又變了。

【衛仰青是衛仰青，他媽是他媽，難道他媽犯了罪，他這輩子也跟著有罪嗎？】

【對啊，而且仰青又不是被他媽養大的，他和他媽不一樣。】

盛漾也說，他和他媽完全是兩個人。

那為什麼，我就是罪犯的孩子呢？

哦，原來和我有同樣處境的人，也可以被原諒。

可是為什麼啊，他的出身不是原罪，而我的出身就是呢？

在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總有很多人愛他。

在他出生後，他被很好的人家領養，開開心心長到二十歲，然後進娛樂圈闖蕩。

剛進去，就憑著一張好臉，一炮而紅。

我媽覺得對不起他，她那麼一個怕吃苦的人，在他家當保姆，照顧他癱瘓的爺爺。

就算每天端屎端尿，她也要留在衛家，就為了一年能見到他幾面。

現在，就連盛漾，都愛上了他。

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

他擁有好多好多的愛。

他得到了我渴望的一切。

我真羨慕他。

11

我沒打算放過我媽。

我開了場直播。

最近這些事情鬧得挺大的，源源不斷的觀眾湧入直播間。

我清了清嗓子，將一切娓娓道來。

「我媽叫吳蘭，二十歲的時候生了我。

「我六歲時，爸媽雙雙出軌，誰都不想要我。

「我爸甚至沒跟我媽離婚就跑了。我媽找不到他，沒辦法，隻好帶著我一起生活。

「後來，她認識了衛仰青的生父。」

我苦笑：「懷孕後，她做出了一個很偉大的決定。」

……

「你們說，這樣的媽媽，是他們口中的好媽媽嗎？」

彈幕裡很快有人說：

【查到了！我靠，霍亦馳說的是真的！】

【虎毒還不食子，他媽是真畜生啊。】

【這種事情盛漾怎麼可能不知道，結果她還維護衛仰青他媽！惡心死我了。】

【霍亦馳的苦難都是衛仰青帶來的，要是他媽不懷他，霍亦馳根本就不會有事！現在他還搶人老婆，該死的人是他！】

【衛仰青和盛漾怎麼有臉說吳蘭是好媽媽的？去死吧！】

這一次，盛漾沒再對我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