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猜到了是這麼回事。”李朝隱導演嘆了口氣,“目的已經達到了,修懿自然了許多。”
左然說:“嗯。”
“以後不要自作主張,我不會讓你演得過火的。你隻需要演繹角色,控制現場是導演的事情。永遠不要影響對手戲的演員。”
“抱歉。”
“……”何修懿想:原來左然是在故意收著演技?他真的是……非常照顧自己對手戲的演員。敬業、沒有架子,何修懿對左然越來越敬佩了。
一鏡一鏡地,拍攝很順利。
上午最後一鏡內容是沈炎教宋至讀詩。宋至看見一本詩集便拿起翻了翻,發現很多字不認識,根本就看不懂,沈炎教他讀了幾首並解釋了句子意思。
兩臺攝影機分別對著二人的正臉,還有一臺攝影師在遠處拍攝全景。對於這段重要對話,李朝隱並沒有採用什麼特殊方法,而是選擇了教科書般的連續正反打。
比較特殊的東西反而是話筒。李朝隱十分相信左然、何修懿,很少見地運用了全指向話筒,而不是最為常見的領夾式話筒,隻因為前者能記錄最自然的人聲,後者的效果較缺乏透視感。
左然坐在桌前,用漂亮得好像琥珀一般的眼睛看著何修懿,手指輕輕搭在書上,指尖對著《邶風·柏舟》,一句一句輕輕地念:“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大概依然是把自己當作了宋至的關系,何修懿隻覺得心尖兀自一抖,連聲音都不受控制地發著顫,“我……我……”
左然低頭,繼續表演:“這句是說,我心並非石子,不可隨意轉移。我心並非席子,不可隨意卷起——後世經常用於形容……永不變心。”
何修懿喉頭動了動。
大概是太入戲,心髒咚咚地跳。
“下邊一句……”左然又抬起了眸子,繼續表演教人讀詩,“憂心悄悄……”
片子沒必要將整首《柏舟》念完,左然直接躍到了下一句臺詞,他指著“我心匪石”那幾句,用低沉的聲音對何修懿說:“你來讀一遍吧。”
Advertisement
“……”何修懿低下頭,整臉臉都紅了,按著《詩經》的指尖都有發白,全身上下帶著不諳世事、情竇初開的少年的緊張,“我……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他想快速結束,卻又假裝鎮定,臺詞節奏充滿了忽快忽慢的矛盾。
“好!”李朝隱說,“好!”
何修懿連忙站起了身子,不敢再看左然,拍拍自己的臉:“行了,出戲。”
盒飯已經到了,何修懿沒去搶,而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發著呆。
左然走到他的身邊,也靠在了牆上,顯得身材修長、挺拔:“最後一鏡感覺最好。”
“……嗯。”
“說起《詩經》,你最愛那句?”
“嗯?”何修懿十分驚訝左然會與自己聊天,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挺正常——他們倆是《家族》主演,總不能一直不講話。
何修懿琢磨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我知道的不多……可能是那一句‘彼採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吧。”
左然沒有說話。
何修懿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覺,因為他隱約聽見左然“哼”了聲。
何修懿轉頭問:“左老師,那您呢?”
“我?”左然微微地一篇頭,看著何修懿的眼睛,輕笑了聲,說,“就是那首‘風雨悽悽,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啊?”何修懿有點傻——這詩他不熟悉,不過好像聽過最後一句。
即使不大明白具體意思,何修懿還是恍惚了一下——左然方才聲音過於好聽,仿佛動用了全部的臺詞功底……不過想想也知道是錯覺。
左然語氣平靜地解釋了一下:“叫作《風雨》,《國風·鄭風》中的一篇,講夫妻或者情人重逢的。翻譯過來就是:風雨如此寒涼,雞鳴依然高亢。終於見到君子歸來,還有什麼不安寧呢?風雨如此暴急,雞鳴依然清晰。終於見到君子歸來,還有什麼心病不除?風雨晦暗不明,雞鳴仍不止息。終於見到君子歸來,還有什麼不歡欣呢。”
“……”何修懿回望進了左然的眼睛,片刻之後卻又飛快地移開了。他覺得對方眼裡好像有漩渦,可以將他一切意識都拉進去,而他在洶湧的水中再也無法保持住獨自的靈魂。
何修懿是個同性戀,可是過去常年走醫院裡奔走,早已經心如止水了,比和尚還和尚,最近兩天他卻覺得自己有些像個色魔——每次左然說點“情話”,他心神都蕩上一下。
他又看向左然,覺得……左然唇角似乎……若有若無……地撩起了一點,十分漂亮,不如以往那般冷漠。
怪了……
……
盒飯味道不錯,隻是有些涼了。何修懿也不挑,吃得幹幹淨淨。憑良心說,劇組中的盒飯,比醫院強多了,醫院饅頭有時硬得可以把人砸一個坑,可何修懿還是每天都會守在病房裡面。
下午,拍攝繼續。
在影片中也就能佔據五分鍾的“走進沈炎家”,李朝隱導演卻指揮整個劇組足足忙了一天。
最後,接著那場半裸的戲,“宋至”輕輕地問“沈炎”:“沈炎,你……第一次見我時……感覺是怎樣的?”宋至在城中租借的店鋪正是沈炎家中產業,他也是在那第一次見到了沈家的大少爺的。
左然緊盯著何修懿,聲音似乎比以往更加有魅力:“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無法理清當時紛繁的感覺。”
“嗯?”
“後來,在一日一日連續的思念中,在一夜一夜旖旎的夢境中,我終於明白了,那個感覺一點都不復雜——就叫一見鍾情。”
作者有話要說: 翻譯一下:我白天老是惦記你,晚上老是發春夢,於是我知道我愛上你了哇。
第16章 《家族》(四)
為了盡快融入劇組, “家”就在本市的何修懿晚上也沒有回出租屋, 而是選擇了與其他演員一同住在酒店裡邊。
左然也沒有走。因為有時需要忙到凌晨, 劇組為左然和助理也訂了一間房, 不過兩個人卻很少留宿, 屋子總是空的。
李朝隱和制片主任沒給何修懿的第一天安排太多事, 收工時天色還挺早, 何修懿趿拉趿拉地晃進了酒店走廊角落的一扇門內,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拿起劇本又開始讀——他希望能盡快熟悉劇本, 彌補臨時進組所造成的缺陷。因為是補訂的,他的房間與劇組其他人離得有點遠,屋子也在陰面, 空氣中總飄著種淡淡的潮味。
到了大約九點, 何修懿聽見電話鈴響了。他拿起來一看, 驚訝地發現對方是左然。
左然問:“打牌麼?”
何修懿:“嗯?”
左然說:“撲克牌,312。”“312”是左然的房間號。
何修懿放下了劇本:“哦, 好, 等兩三分鍾。”左然叫他打牌這個行為裡邊藏著細心——他作為一中途進組的人, 隻在片場出現的話很難拉近與眾人的關系。不論中外, 員工下班之後都經常會參與聚餐、泡吧等等活動, 而“打牌”呢, 無疑是不大會講話的人最喜歡的選項——既能增進感情,又不需要尬聊。
掛斷電話, 何修懿拿起房卡揣在褲兜裡, 輕輕地帶上門,在酒店走廊裡迷路了一會兒,最後乘坐了距離312最遠的一部電梯下樓。等出現在左然房門外時,已經過了差不多十分鍾了。
房間裡的人是左然、錄音師、主美術,還有一個平常舉話筒吊杆的“杆爺”和一個美術助理分別坐在錄音師和副美術身後。
錄音師一看見何修懿便招呼道:“嗨我親愛的朋友,快點過來……”
何修懿聽說過,錄音師莫安早年是從事譯制片配音的,可以把譯制片配音後期做得爐火純青,不比原音差上多少——喊真的有喊的效果,低語也真的有低語的效果。後來莫安“轉行”錄音,發展得還不錯,不過開口說話總有一股譯制片的味道,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習慣成自然了。
左然問道:“雙升,會麼?”
“哦,會。”
左然又道:“按這個劇組的規矩,輸牌的人都要接受對方在他臉上畫道。”
“好。”自己是無所謂,不過……何修懿有點難以想象左然被人在臉上畫道。
抽籤的結果是,左然與副美術一組,何修懿與莫安一組。
何修懿其實打得並不好,而且,左然太會記牌和算牌了,每人打過什麼、同伴手裡還有什麼、對家手裡還有什麼,似乎一清二楚、輕輕松松、毫不費力。沒過多一會兒,左然與副美術便升級到了“8”,而何修懿一組依然停留在“3”。
何修懿臉上被左然畫了5個道道。左然修長的手指拿起馬克筆,拔開筆帽,微微傾身,在何修懿臉上勾勾抹抹。他靠得近,動作也輕,淡褐色的眸子十分明亮,認真地盯著何修懿的臉,動作優雅得像是握著油畫筆,即將在一塊畫布上描繪繽紛的色彩。何修懿看著左然揚起的脖子,喉頭“咕”的一下,沒來由地將視線往左右瞥去。
至於同樣輸牌的莫安,則由主美術負責處理。
第七次又要輸牌時,莫安開始唉聲嘆氣:“天哪伙計,你怎麼能打那張‘K’?”“噢,請你不要這樣,噢,上帝啊。”“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就像……呃,我是說,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嘿,瞧瞧,大伙都來瞧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何修懿說,“是左然太強了。”
從這次起,每次輸牌,莫安都仔細地與何修懿復盤,一張一張牌地討論,表情是劇組開會時從來沒有過的專注。他還說,他的“牌魂”也許是遺傳自他媽。他媽打麻將打出頸椎病,醫生喝令她再也不許碰,他媽便將牌友叫到家裡。她自己是沒打,但是靠在後邊沙發背上看著人打,還給別人支招,已持續了數年。
盡管何修懿與莫安態度很好,臉上的道道卻還是飛速地增加著,到了晚上十一點整,左然一組已經升到了A,何修懿一組卻隻勉強升到了4,雖然何修懿覺得贏的唯二兩把還是左然有意放水了。
被屠了。
“收拾收拾回去睡了,”左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點,“先都去把臉洗了。”
莫安先走進了房裡的洗手間,而後是副美術、左然,何修懿是最後一個從地毯上爬起來並去洗臉的。
在衝水前,何修懿看了看自己左右臉頰。
“……”竟然還行……不醜,不像莫安臉上那樣亂七八糟一堆筆劃。
兩邊都有黑色馬克筆畫過的痕跡,但都不長,左然很體貼地沒有“毀了”他這賴以生存的臉。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