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大周的天子忽有一瞬覺得……假如時間定格在此處,似乎也算不錯。
“陛下,您怎麼還舉著它?”掃完石磨的江玉珣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應長川手上的糧袋,並嚇了一跳,“快放下來吧。”
應長川垂眸藏起眼中情緒,將空了大半的糧袋放回磨坊一角。
見江玉珣又急著去掃磨盤,他忽然輕聲道:“稍等。”
“怎麼了?”陽光落在墨黑的眼底,江玉珣的目光這一刻變得尤其清亮。
緊張、忐忑又疑惑的情緒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應長川的眼中。
應長川一邊笑一邊輕輕抬手,狀似隨意地為江玉珣挽起衣袖。
修長的手指滑過晴藍色的衣袖,於無意中觸向江玉珣腕間微暖的皮膚。
江玉珣下意識想要將手縮回背後,卻被應長川輕輕握住手腕攔下了全部動作:“當心衣袖掃到面粉。”
他的語氣無比坦蕩,好似這個動作沒有半點私心。
“哦,哦……是,陛下。”幾息後,江玉珣的手腕顫了一下,乖乖地懸在了原位。
第69章
磨這麼點面粉對水磨而言再簡單不過。
江玉珣和應長川配合著沒多久便處理好了一袋小麥。
不知不覺已是正午。
泛著寒意的溪流自高處墜下,砸在巨石上摔為碎霧。
Advertisement
陽光在出磨坊的那一剎那變得刺眼,玄印監齊齊朝二人行禮。
天子與往常一樣同眾人點頭,緩緩向山下走去。
玄印監統領齊平沙則緊隨其後,將磨坊內的面粉拿了出來。
與江玉珣擦肩而過的那一刻,還不忘再次向他點頭。
動作間他的視線正巧落在了江玉珣的手臂之上。
山中帶著寒氣的風穿過河谷,也在此刻輕輕地掃在了這裡。
正隨眾人一道下山的江玉珣沒來由地心虛了一瞬,並下意識將挽起的衣袖拽了下來。
齊平沙方才是不是看到我的袖子了?
……他會不會懷疑什麼?
夏衫本就輕薄,江玉珣的動作太大直接將衣袖扯出了褶皺。
齊平沙不由疑惑起來:“江大人?”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引得走在前方的應長川都回了頭。
煙灰色的眼瞳哪怕是笑的時候都帶著幾分淡淡的寒意。
應長川這一眼,終於將江玉珣的理智喚了回來。
對啊……我又沒有幹什麼壞事。
怎麼又做賊心虛起來了呢?
“沒事,”江玉珣立刻清了清嗓子,並一邊整理衣袖一邊向山下而去,“……方才我的手上,好像有一隻蟲子。”
抱著面袋的齊平沙不疑有他:“山中蚊蟲頗多,江大人的確是把袖子放下來的好。”
“是。”
一行人緩緩向下走去,江玉珣的餘光瞄到……應長川的唇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幾分似有似無的笑意。
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出自己在胡說八道……
江玉珣心中又不禁打起了鼓來。
-
初秋,怡河兩岸的水漸漸大了起來。
幾場秋雨瞬間帶走了平原上積攢一夏的暑氣,不過三兩夜怡河的水位便已漲至警戒線附近。
此時河頸處的“引河”已挖成部分。
天子將主持怡河修建工作的尹松泉召至仙遊宮中。
仔細商討幾日後最終決定——將本該在今年冬陸續開始的炸堤工作提前至秋季,盡最大可能減少洪水衝垮堤壩的可能性。
旨意下達之後,丹師們被玄印監帶至服麟軍營中,並與不久前自民間徵集來的數術人才一道反復計算,並進行多次爆炸試驗。
各方面均無誤後,朝廷打算提前“切穿”怡河部分河壩的消息終於傳了出去。
雖然已經做過周密的計算和布置,但此事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馬虎和意外。
炸堤開始前三天,玄印監便已封鎖了幾片危險區域。
而在更早之前,生活在危險河道附近的百姓,已在官兵的組織下提前向安全地帶撤離。
到了將要炸堤時,就連住在下遊更遠處的百姓也撤到了高處。
和一年多以前不同,這些生活在怡河兩岸的百姓如今不但學了如何巡查河道與護堤,甚至還從官府派來的老師處學到了不少基礎的水文知識。
隻有年歲尚小的孩童還將下巴搭在母親的肩上,一邊打哈欠一邊疑惑地問:“娘親,我們今天為什麼要離開家呀?”
母親揉了揉她的腦袋,並小心地為她戴好帽子:
“近來多雨水,怡河河道曲裡拐彎,朝廷擔心洪水順著河道直衝而下,來不及拐彎衝出河道,便打算提前將河堤切穿。若洪水真的來了,排走的速度也會更快,我們這些住在怡河下遊的人啊,連帶著能安全許多。”
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高處。
女人一邊說,一邊抱著孩子轉身看向如巨龍一般曲折盤踞在平原上的怡河。
“看,就是那裡,”她指著新挖出的河道說,“未來河流便會順著新道一瀉萬裡。”
“這樣啊,”小姑娘的表情格外認真,“若要人去挖豈不是很危險?”
“的確如此,”深知怡河威力的女人喃喃道,“也不知道朝廷這次打算如何做……”
隨著她的動作,同鄉的百姓也不由遠眺怡河。
並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起了切堤之事。
“你們有所不知,”說話的人面孔稍有些陌生,他一邊極目遠眺一邊對周圍人說,“我聽說這一次朝廷並非以人力切堤。”
他的語氣頗為神秘,看上去好像真的知道什麼一般。
“那還能是什麼?”百姓一邊向山上的避險處走,一邊疑惑地問,“總不能是借畜力吧?”
那人又神秘兮兮地說:“我聽人說啊,朝廷是打算借‘雷’之力。”
“雷?!”他的話將周圍人嚇了一跳,“這話可不敢亂說,雷電乃玄天之力,哪裡是人能夠隨便借來的?”
走在他身旁人瞬間緊張起來:“就連巫卜大人都借不來。”
說話的人並沒有和他們糾結這個問題,隻是神秘兮兮地說:“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語畢便加快腳步融入人群之中,眨眼間就沒有了蹤跡。
-
“江大人,借‘雷’炸堤一事已經照您所說傳了出去,”身著便裝的玄印監向江玉珣行禮道,“現在百姓都在等著看巨雷如何切堤呢!”
正在最後一次檢查河道地圖的江玉珣笑著抬起了頭:“那就好,對了……還有那幾名貴客,也千萬別忘記請,總之聲勢越浩大越好。”
玄印監當即道:“您就放心吧!費大人已經將此事接了過去,由他安排定然不會出錯。”
聽到此處,同在這間殿上的莊有梨有些不解地問,“阿珣為何要這樣做?”說完他又忍不住壓低了聲音道,“這種大殺器難道不該保密嗎?”
殿上幾人雖知道江玉珣的打算,但前幾天實在太忙沒有時間細問。
聽莊有梨提起此事,紛紛好奇地看了過來。
好不容易闲下來的江玉珣一邊繼續檢查地圖,一邊輕聲說:“按照原本的計劃,大周要在這幾年期間內培養出將近十萬騎兵,加上後備力量,這數目可達十五萬人之多。”
見他打算細說,莊有梨放下手中工作耐心聽了起來。
江玉珣仔細道:“這些騎兵在上戰場之前,必須學會配合。既要與傳統的步兵兵陣配合,更要與火器配合。最為重要的一點便是讓戰馬盡可能脫敏。”
“這需要一點點訓練與適應。”時常去往服麟軍駐地,並已現場見過騎兵訓練的顧野九補充道。
“對,”江玉珣緩緩卷起手中地圖,“此事涉及人數眾多,折柔遲早會知道。與怡河兩岸百姓的平安比起來,此事何時傳出便沒有那麼重要了。況且此前火器的實驗規模都太小,朝廷也需要一個機會去做大規模的實驗,以驗證其威力。”
“說的也是……”莊有梨不由點頭。
說話間江玉珣已經整理好地圖,從桌案前站了起來:“況且折柔就算知道炸堤一事,短時間內也不會將它與武器聯系在一起,更別說在意了。”
“我知道了!”莊有梨重重擊掌道,“炸堤之物名為‘地雷’,乍一聽我還以為它又是聆天臺鬼鬼神神那一套。折柔人向來自大,就算聽說此事也會將其當成與過往一樣的逸聞,或是百姓編出來的神話,絕對不會太過在意。”
江玉珣頓了頓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他忍不住笑了起來:“按照他們的個性,恐怕隻有真正挨打之後才會相信世上還有此物。”
說著,少府費晉原也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朝江玉珣笑了一下說道:“聆天臺已經收到了信,明早商憂便會親自來此地觀禮!”
聆天臺認為風雨雷電皆是玄天之力,並堅信人力渺小,隻能被動接受“洪水”之類的困苦,或是通過祭祀去討好玄天。
雖說“地雷”隻是借名而已,但若能借此機會再滅一滅聆天臺的氣焰,那便再好不過了。
朝廷可不會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江玉珣趕忙回禮:“辛苦費大人了。”
“诶,這是我分內之事!”費晉原笑著說道,“火器既要露面,那必須風風光光才是。除了商憂外,那個自克寒來的使臣也收到了通知。屆時這裡定比江大人想象的還要熱鬧。”
江玉珣放下整理好的地圖與費晉原一道朝殿外走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抬眸深深地看向遠方的怡河。
怡河還在緩緩向東流去。
遠觀如一條長長的白練,包裹著深棕色的土地。
平原上的寂靜將在明日被巨響所打破。
——江玉珣比任何人都要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
寅時天還沒有亮,位於怡河北岸的春皓山上已經熱鬧了起來。
大周的文武百官受皇帝之邀攜家眷齊聚此處。
起先想要盡快離開昭都去往北地的邢治聽聞此事後也多留了幾日,甚至還借著“宗正之子”的身份來到了春皓山上,與眾人一道圍觀“切堤”。
觀禮者個個彩飾華服,衣著華麗而正式。
在眾人的襯託之下,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與隨行人等,看著便有些過分寡淡了。
伴隨著一陣“萬歲”之聲,天子也出現在了春皓山上,並落座於提前修好的觀禮臺正前方。
切堤的時間還沒有到,宮女們先將早膳端到了每個人的桌案上。
“這是香瓜?”同樣受邀觀禮的克寒使者次嘉一臉驚訝地看向盤裡的東西,“……不是說它多產於春夏之交,且放不了幾天嗎?”
自幼學習大周官話的他,對周地的特產、風物也有一定了解。
來到昭都以前他便很想嘗嘗“香瓜”的滋味,隻可惜過了季節未能吃到。
說著,次嘉便忍不住用筷子夾起一塊切好的香瓜,並放在鼻間深深地嗅了起來。
聽到背後的聲音,坐在不遠處的江玉珣轉過身去說:“這是在溫室內養成的,哪怕不當季也能成熟。”
“……原來如此!”次嘉當即恍然大悟。
他忍不住將香瓜放入口中,清甜的滋味立刻將還在發困他喚醒:“果然好吃!”
前幾日次嘉已被眾人科普了“溫室”,並知道了牡丹於冬日盛放一事。
但次嘉還真不怎麼了解,在最近這近一年的時間裡,大大小小的溫室已經遍布怡河平原。
如今花卉培育隻佔溫室種植小小一角,大頭則是各種各樣的蔬菜、瓜果。
不止各大田莊,許多有餘力的百姓也已嘗試著自己修起了簡易溫室。
食物的誘惑下,“玄天”也暫時被他們拋到了一邊。
昭都甚至整個大周的飲食習慣,已經逐漸產生了變化。
※
切堤的時間被定在了卯時。
早膳將用完時,遠天顏色已一點點變亮,定好的時間將要來了……
江玉珣原本輕輕搭在膝蓋上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此事雖然已經過反復的推演,但是江玉珣心中的緊張並沒有因此而減少半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炸堤都不是一件小事。
無論是大周百姓還是今日來觀禮的官員,皆默認江玉珣為此事的主要負責人。
這個時候他一定不能顯露出半點的驚慌。
等待天亮的這段時間,周圍不斷有人與江玉珣暄,他隻得強行裝出鎮定,並打起精神一一應對。
直到桑公公緩步走來輕聲道天子有事叫他去前方,周圍的官員這才四散開來。
……
江玉珣向天子行了一禮:“陛下,您叫臣有事?”
應長川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將目光落向怡河。
猶豫片刻,江玉珣也正坐於天子身邊,與他一道看向春皓山下。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