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哦……哦,好。”年輕男人仿佛才回過神來,他不舍地從花錦身邊走過,走了幾步有些不甘心地問,“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嗎?”
花錦笑著不回答。
年輕男人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他臉上的笑容幾乎撐不住:“不好意思。”他垂頭喪氣地走進沒有路燈的破舊樓道中,花錦看了眼他的背影,面無表情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我送你出去吧。”花錦抬頭對裴宴笑了笑,“這樣的生活氛圍,你不會習慣的。”可憐高高在上的裴先生,被這場爭吵嚇得話都變少了。
“我把你送進來,你又把我送出去,這不是瞎折騰?”裴宴看了眼後面這棟有些破舊的小樓,二樓的老太太跟四樓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進了屋,他問花錦,“你住幾樓?”
“四樓。”花錦回完這句話,就見裴宴表情變得糾結,笑著道,“你別想太多,我跟她們相處得挺好。琴姐有時候燉了湯,還會分我一碗。陳奶奶也常常拿菜幹、藥酒給我。她們或許有很多不討喜的缺點,但都不是惡人。我跟她們一樣,都是芸芸眾生的一員,或令人討厭,或討人喜歡。”
“你跟她們不一樣。”裴宴脫口而出。
“哪裡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裴宴也不知道花錦究竟與她們哪裡不同,說她比她們文雅討喜,裴宴又覺得自己說不出口,這不是明晃晃的誇獎她?要真這麼說了,這個花孔雀那還不翹尾巴?
“你比她們年輕一點,好看一點。”
“每個人都會老去,每個人都會變得不那麼漂亮。”花錦見裴宴一臉“不想誇你,但必須勉強誇你兩句”的表情,忍不住笑開,“她們也有最年輕最美麗的時光,隻是有些東西,被生活消磨了。”
裴宴沉默下來,他身邊經常接觸到的女人,大多過得精致優雅,就算遇到丈夫兒子不爭氣,也會用華服美飾當做戰衣。
當著眾人的面,為了幾句話、幾片菜幹竭嘶底裡這種事,是永遠不可能出現的。
“到了。”走出巷口,花錦看在停在不遠處的豪車,她笑眯眯地看著裴宴,“回家的路上小心。”
“你還有一點跟她們不一樣。”看著花錦的笑顏,裴宴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心頭的那句話說了出來,“你的眼睛裡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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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花錦愣了愣,隨即笑著道,“我可是承擔著蜀繡未來的繼承者之一。”
“為了給自己臉上貼金,連臉都不要了。”被花錦這麼不要臉的話驚呆了,裴宴忍不住嘆氣,剛才某個瞬間,他怎麼就會覺得,他需要說點什麼來安慰花錦呢。
坐進汽車啟動發動機,裴宴發現後視鏡中的花錦還站在巷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溫柔得不可思議。電光火石間,他忽然很想看清花錦的表情,於是熄了火,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起身往巷口看去。
花錦已經沒有站在那裡了。
在這個瞬間,裴宴有種難言的失落。
接下來的幾天,花錦與譚圓都沒有接到什麼訂單,倒是店裡的成品賣出去了幾樣。早就習慣了這種冷清,兩人在店裡除了喝茶聊天,就是刺繡做漆器,日子還算愜意。
中午兩人吃飯的時候,譚圓聊到了娛樂圈一位不算出名的女藝人:“她也是真可憐,家裡重男輕女,弟弟欠了高利貸,父母鬧著讓她這個姐姐還。兩個月前走紅地毯,有人嘲諷她窮得穿幾百塊山寨貨。兩周後有個重要活動,現在已經有網友在猜測,這次她又要穿哪件山寨裙子了。”
花錦看了眼譚圓手機屏幕上的圖片,女藝人長得很漂亮,隻是眼神透著疲態,她放下筷子:“這種病態的家庭關系,如果她不想辦法解決,就會一輩子陷在裡面無法解脫。”
“她的爸媽也真狠心,女兒好不容易有點成績,就這麼折騰她。兒子不好好教育,反而一味嬌慣,長大了不是害人害已嗎?”譚圓看不慣這種重男輕女的行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重男輕女的事情,惡心。”
“重男輕女,或是偏心幼子幼女,讓長子長女受委屈,這種事並不算奇聞。”花錦垂下眼睑,語氣疏淡,“世界上從來不缺這種不公平的事。”用紙巾擦幹淨嘴,“對了,上次我接的旗袍定制基本已經完成了,但是我做的旗袍花扣沒有高姨做得好,今晚你把旗袍帶回去,讓高姨幫著弄一下吧。”
“你那個還叫不好?”譚圓無奈道,“你知不知道,我媽常常遺憾,你不是她的女兒。”
花錦伸手捏了捏譚圓柔軟的臉蛋:“我也想有高姨譚叔這樣的父母,但是誰叫我最愛你呢,所以做不出搶你父母的事。”
“人生遇絕色,奈何為同性,此乃一大遺憾啊。”譚圓嘆息一聲,把快餐盒收起來扔進後面的垃圾桶裡。
“不好意思,打擾了。”一顆黃豔豔的腦袋出現在店門口,“花繡師,您最近有時間接定制嗎?”
“楊先生?”花錦來人,笑著招呼他進來。像這種有錢大方還不挑三揀四的客人,不熱情點都對不起自己的錢包。
“沒想到花繡師還記得我。”楊紹目光在花錦與譚圓身上轉了一圈,“是這樣的,一個月多後是我奶奶的生辰,我想著她人家很喜歡你的熊貓,就想拜託你幫我定制一個熊貓繡屏,價格方面好商量。”
繡屏要採用兩面繡工藝,一個多月的時間緊了些,好在譚圓會做屏架,又能幫著她做一些輔助工作,兩人一起趕工的話,還是沒有問題的。
花錦聽明白楊紹的需求,把制作工序給楊紹簡單說了一遍,把楊紹聽得頭暈眼花,當場轉了一大筆定金給她們。
“實在太感謝你了。”花錦願意接下這個訂單,讓楊紹非常高興。現在家裡的老太太,誰送來的繡品都不喜歡,就喜歡花繡師做的手帕,他爸媽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就把他趕來這裡下訂單了。
“是我謝楊先生照顧我們的生意才對。”花錦把定金發票開給楊紹,楊紹隨手揣進外套兜裡,“花繡師您太客氣了,以後您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打個電話就好。”
“謝謝。”花錦把楊紹送出門,譚圓感慨道,“這些有錢人真是大方。”
“對於這些有錢有身份的人而言,事情能快速完美的解決是最好的,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這位楊先生對她處處客氣,說話做事都很周到,但那是人家本身帶來的習慣。如果她真把人家隨口一句“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當真,那就是自討沒趣。
“不過,我喜歡。”花錦笑眯眯道,“最近我要去財神觀去拜一拜財神爺爺,感謝他老人家助我財運。”
“又來了……”譚圓嘆口氣,“這位楊先生的訂單,什麼要求都沒有提,我們要怎麼做?”
“時間範圍內的最高標準來做。”花錦掏出手機,給菠蘿精的微信發了一條消息過去,“一分價錢,一分貨嘛。”
兩分鍾後,對方果然按照她預想的那樣,要求她們在時間允許的範圍內,按照最高標準來做繡品。
“看來你天天迷信還是有用的,都有預知能力了。”
“什麼預知,我這是全方位了解顧客心理。”花錦晃了晃頭,“要成為一個成功的手藝人,必須要手藝與市場兩手抓。”
“花姐說得有道理,小妹佩服。”
又過了幾天,譚圓在家裡給漆器上漆,店裡隻有花錦一個人在,之前定制旗袍的女顧客,提前兩天來取衣服了。這次她仍舊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甚至比上次還要小心,連口罩都用上了。
“您的旗袍已經做好,若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可以與我聯系。”見這位顧客不想讓人看清她的臉,花錦也沒有提讓對方在店裡試一試衣服的話,隻是簡單的提了幾句洗滌收藏方法。
“謝謝。”女顧客刷了卡,注意到貨架上有個刺繡手包,“這個包,是別人預定好的,還是準備售賣的成品。”
“是店裡準備售賣的成品。”花錦戴上細絨手套,把手包取下來遞到女顧客面前,“您可以試一試手感。”
“不用了,幫我包起來。”女顧客見花錦靠近,有些不自在地往上拉了拉口罩。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花錦往後退了幾步:“好的,請您稍等。”
交易剛完成,女顧客還沒來得及出門,一對男女走了進來,男的手裡扛著攝像機,女的手裡拿著無線收音話筒,直接朝花錦走來。
花錦注意到這兩人進來時,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有些慌亂,把身體轉了過去,裝作在店裡看商品。
“你們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嗎?”花錦裝作沒有看到女顧客的反應,微笑看向剛進門的男女。
“您好,我們是《人間真情》欄目組的記者,我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聯系到當事人後,才知道您就是那位幫助過當事人的繡師,請問可以簡短採訪您兩句嗎?”女記者很年輕,笑起來非常有親和力。
花錦有些疑惑,什麼感動的故事?
她做了什麼連電視臺都要關注的好事嗎?
望著攝像機黑洞洞的鏡頭,花錦腦子裡亂成一團,她早上化的妝沒有亂吧,身上的衣服在鏡頭裡應該還不算難看吧?
花錦內心在咆哮,面上卻對記者努力露出一個優雅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當然沒問題,請到這邊坐,不過我不太清楚事情的經過,您可以給我講講是什麼事嗎?”
高姨,您的乖徒弟要上電視啦!
作者有話要說: 花錦高冷一笑,內心:激動地搓手手,我要上電視啦!上電視!!我要發朋友圈~
第27章 摯友?
把泡好的茶端到記者面前, 花錦看了眼門口,那位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顧客已經離開, 看來剛才記者進來以後, 她沒有再招呼她的決定是對的。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裡, 每個人都擁有著自己的秘密。身為店主,太過好奇顧客的隱私,是違反職業道德的。
“您好, 這是我的記者證。”孫雅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她入行不到兩年, 已經接觸到了各種各樣的採訪者,言語極端的,對著鏡頭說不出一句話的,還有打死也不願意上鏡頭的,或者問他們可以給多少錢的。
見到的人越多,面對各種人各種事時就越淡定,她端起茶抿了一口:“很抱歉如此冒昧地打擾你,我們欄目是為了宣傳社會正能量,揚社會新風而創辦的。在網上了解到郭先生跟他亡妻的故事, 於是幫他一起料理了後事,並且對他孩子進行了教學資助。在他那裡我們了解到, 在他最難熬的時候,受到了兩位好心人的幫助,一位是網絡名人,還有一位就是您。您能談一談當時為何願意付出那麼多心血與精力, 為一個貧窮的人,繡出如此漂亮的龍鳳被?”
花錦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為了龍鳳被而來。幾個月前發生的事,對她而言已經有些模糊,她沒想到會有記者為了這件事專程來採訪她。
面對著鏡頭,她沉默了幾秒鍾後,才道:“可能因為我本身就來自貧窮的鄉村,所以更能體會到,經濟條件不太好的夫妻,丈夫願意為妻子花那麼多錢來大醫院求醫,是多麼難得的事。”
孫雅以為花錦會說,感動於夫妻之間的感情,又或是趁機抬高自己的品格,沒想到她開口會是這樣一句話。
“人心無法用金錢來衡量,但一個男人願意為妻子舍棄所有金錢,甚至願意為她負債累累。而且夫妻二人即便吃盡苦,受盡累,也堅持培養孩子讀書,讓他增長見識。孩子心疼父母,為了減輕家庭負擔,放假就四處打工攢錢。”花錦笑了笑,“我不是感動這份感情,而是敬佩這個家庭。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無數這樣的家庭,也許不夠富裕,但很溫馨。”
“我敬佩他們,也羨慕他們。”
身為記者,孫雅對別人的情緒比較敏感,聽著花錦的話,她下意識猜測到,這位女士的原生家庭可能不夠美好,或是親情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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