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因為牧引風比霍玉蘭還要迫切無比地想知道,她說的“喜歡”到底能到哪裡。
能忍到哪裡。
在見識了真正的他之後,還敢不敢開口說一句喜歡。
就像此時此刻,好好的吃著飯,牧引風突然間發病,把手裡的碗砸在桌子上面。
“嘭”地一聲,碎瓷片飛得到處都是。
把端菜過來宋阿姨嚇得原地腳步一轉,又趕緊回到廚房裡去了。
第74章
“滾!”
“滾開!”
“你死了是你自找的!是你求我的——”
“我不放,我不放!”
“哗啦!”
碗盤大部分都被掀到了地上,桃阿姨和宋阿姨兩個人躲在廚房裡面噤若寒蟬。
她們兩個現在非常確定僱主的精神有問題,宋阿姨甚至產生了想要辭職的心思,因為她非常清楚神經病殺人不犯法。
可是因為有很多的把柄捏在霍玉蘭的手裡,這兩個人根本連提都不敢提想要辭職的意願。
好在霍玉蘭從來不會讓她們兩個在牧引風發病的時候湊到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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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長得再怎麼好看,發病的時候也是雙目赤紅面目猙獰,而牧引風因為白化病的原因,看上去比尋常人還要可怕數倍。
正常人面對牧引風這樣的情況估計會被嚇得半死。
霍玉蘭卻非常淡定地坐在桌子邊,手裡甚至還拿著一個喝湯的湯勺。
今天的老母雞湯燉得真的是非常鮮美,霍玉蘭餘光中注意著牧引風的動作,屁股卻在椅子上一動沒動。
她甚至還用湯勺去湯碗裡面舀了一勺湯。
正要往嘴邊送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碎瓷片,霍玉蘭的動作頓了一下,伸手把那個碎瓷片撈出來,然後把那勺湯送到嘴邊喝掉了。
牧引風平時看上去柔柔弱弱,霍玉蘭欺負了他兩次,他甚至連抵抗的力氣都不怎麼大,可是真的發起病發起瘋來,一個人能掀翻一個屋頂。
今天是休息日,牧引風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次發瘋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要崩潰的。
可是霍玉蘭卻半點都沒有不耐煩,更沒有畏懼牧引風強大的破壞力,還能見縫插針地吃東西和休息,剩下時間就陪著牧引風熬著。
這一頓飯注定吃不消停,等到牧引風那邊終於把自己折騰得從輪椅上翻倒在地,霍玉蘭才總算起身過去。
“你沒事吧?”她關切地扶起了牧引風,地上還有非常多的碎瓷片,霍玉蘭檢查他的身上有沒有受傷。
牧引風並沒有受傷,但是藥物的戒斷反應讓他整個人都渾身發抖汗如出漿。
他因為幻視和幻聽,無時無刻都處在當時噩夢一樣的車禍現場。
周圍一切的場景都在他的眼中扭曲,他的靈魂都在那一場見死不救的噩夢之中痙攣。
精神病患者怎麼能輕易地斷藥呢?
一個在死之前也被人送去心理咨詢所的人,又憑什麼替一個人下了診斷,覺得斷了藥之後就會讓對方變好呢?
這是最愚昧的最荒謬的決斷。
可憐莫寧根本不知道霍玉蘭自己也患有精神疾病,而且她曾經無親無故,被人逼著去做心理咨詢,從來沒有正經地服過藥,都是把那些藥換成維生素偷偷扔掉。
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病。
大部分的精神疾病患者都覺得自己沒病。
她覺得自己都能夠戒斷藥物像正常人一樣,自然也覺得牧引風能夠做到。
而莫寧竟然還真信了她說的斷藥會讓牧引風變好。
牧引風此刻被輪椅半壓在地上,手指緊緊抓著輪椅的扶手,頭疼欲裂渾渾噩噩,扭曲的世界帶給他一種擠壓和窒息的感覺。
眼中色彩鮮明銳利的線條,化為了一把一把的尖刀,朝著他不斷地刺入。
他在自己的幻覺之中遍體鱗傷血流滿地。
而霍玉蘭的靠近,是最扭曲最尖銳的色塊,牧引風本能地抗拒,雙手瘋狂地抓住一切能攻擊的東西去攻擊霍玉蘭。
霍玉蘭很快被他用一塊碎瓷片把胳膊劃傷了。
但是霍玉蘭根本不理會手臂上面的傷口,跪在地上伸手緊緊抱住了牧引風,不斷地在他耳邊輕聲安撫。
一聲一聲柔和無比地叫著牧引風的名字,輕聲細語地在他耳邊喚回他的神志。
牧引風的掙扎力度漸漸變小,就算是戒斷煙癮,也會有周期性。
更何況隻是藥物的戒斷反應,很快牧引風的眼神真的恢復了一點清明,尤其是在他抓住了霍玉蘭的手臂,一手的黏膩血液讓他迅速清醒過來。
“沒事了沒事了……”霍玉蘭說,“我在呢,他死掉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
霍玉蘭雖然根本不知道牧引風發病的時候一直喊“滾”的人,一直說“死了活該”的人是誰,卻能順著自己的猜測給牧引風做出合理的安慰。
她那麼聰明,看上去甚至比正常人還要正常。
可是除了霍玉蘭自己,沒有人知道就在此時此刻,她的內心因為牧引風從混亂到清醒,獲得了多麼巨大的滿足。
她最擅長將人從陰暗的泥沼之中救贖出來,最容易適應艱難困苦的環境,以此犧牲自己成全“愛”。
她可以為一個陷入深淵的人付出一切,更何況這個人是她愛的人呢?
手臂受一點傷而已又算什麼?
她愛他啊。
牧引風就算是失手把她的腦袋開瓢了,霍玉蘭也根本就不會躲避。
她能夠從這樣的犧牲和痛苦之中,找到心靈上得以安息的養料。
霍玉蘭能用這種“救贖”,來填補她內心之中的深淵。
那是在她幾歲的時候,父母因為救她而雙雙亡故的深淵。
那時候霍玉蘭被家中寵到沒邊,是一個每天穿著公主裙戴著小皇冠的小公主。
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會誇贊她漂亮聰明,像一個真的小公主一樣。
她不像老四白榆一樣,擁有原生家庭的創傷,霍玉蘭的記憶之中她的爸爸媽媽都非常愛她。
愛到不惜為她失去生命。
她爸爸是一個畫家,每年到處採風,就是一家人旅行的目的地。
一家人一起出去旅行的時候,她因為貪玩,追一隻漂亮的白色蝴蝶,在山崖邊上踩空,差一點就掉下去了。
好在她的爸爸媽媽很快找到了她,而因為當時情況非常危急,她吊在山壁上的一棵樹上,樹幹掛住了她的公主裙,她才沒有直接摔死在山崖下面。
眼看著裙子不堪其重,身為父母的哪有什麼理智等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來的救援?
他們一起設法施救,還生怕當時的霍玉蘭會害怕,就給她講她最喜歡的童話故事。
故事裡騎士總會鬥敗惡龍救下公主,而那時候掛著霍玉蘭的樹幹被她爸爸形容成惡龍,他爸爸笑著救她。
但是因為靠皮帶和衣服草草接在一起的繩索並不足以承受一個成年人的重量,他掉了下去。
霍玉蘭的媽媽不讓她低頭去看,說她的爸爸隻是騎著一條惡龍飛遠了,去戰鬥了。
現在換她這個騎士來救她。
那個時候霍玉蘭很小,她還問她的媽媽“女孩子也可以做騎士嗎?”
她媽媽流著眼淚,告訴她當然可以。
有些女騎士比男騎士還要厲害,也能斬殺這世上一切的“惡龍”救出落難的公主。
可是童話故事的結局裡面,所有的騎士都要和公主結婚。
那時候被爸爸媽媽欺騙,真的覺得他們都不會有事的霍玉蘭,還問她的媽媽“那你是女騎士,你救了我,要怎麼和我結婚呢?”
當時霍玉蘭的媽媽告訴她,“公主不一定要和騎士結婚,騎士也不是單純地隻為了救人而存在,騎士也不光能救公主,還可以救王子。”
而公主最後都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
霍玉蘭那時候還笑著說:“那我也要像媽媽一樣做一個無所不能的騎士!”
她的媽媽確實“無所不能”,她爬到山崖邊的樹幹上,用自己的身體為女兒搭建了一座去往平地的“橋梁”。
笑著鼓勵她,“勇敢的騎士都不畏懼任何的風險,你要爬上去,你就是騎士啦!”
霍玉蘭順著她媽媽的身體爬上山崖。
她的媽媽掉下去了。
因為山裡信號不太好,求助的電話又沒有再接通,救援的人是第二天晚上才在山裡找到了霍玉蘭。
彼時霍玉蘭的小公主裙已經刮得稀巴爛,純白的裙子沾染了泥土草汁還有血汙。
她的鞋子丟了,皇冠也沒有了。
她再也不是一個小公主了。
救援的人找到她的時候,她躺在她爸爸媽媽的屍體邊上陷入昏迷。
她被救援後沒有哭,也好久都沒有說話。
因為家裡隻有一個姥姥還活著,她被送到了姥姥的家裡。
但是姥姥年紀也很大了,一直抱著霍玉蘭哭得不成人樣,霍玉蘭始終沒有再哭過。
她已經是騎士了。
媽媽說,騎士不會哭。
她的心理疾病像是被父母雙亡這件事壓抑起來的火山,沒有人知道一個隻有六七歲的小姑娘,是怎麼一個人在山中,在父母的屍體旁度過了一天一夜。
更沒人知道,她上山之後,又是怎麼從山上下了山崖底下,找到了父母的屍體。
總之隨著她長大,她開始會哭會笑,她願意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去幫助任何需要幫助的人。
她會愛上弱者,因為她是一個“女騎士”。
但是她死在山崖下面的父母,和那片山崖一起化為了深淵和惡龍。
那深淵之中經年漆黑寒冷,生活著一直以這世上最炙熱瘋狂的愛意為食的惡龍。
隻有最勇敢的騎士才能暫時鬥敗“它”,再以愛意澆灌,才能讓“它”短暫蟄伏。
霍玉蘭抱著牧引風,浸染了鮮血的手臂是她身為騎士的勳章。
她等到牧引風徹底安靜下來後,成就感十足地親吻他汗津津的面頰。
“很棒。”
“我的小王子……沒事了。”你和我一起戰勝了“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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