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沒有!”
一提到這件事,顧西穗自己都先崩潰了,帶著撒嬌般的口吻,氣惱地說:“我問過他了,他說他隻是普通生意人的孩子而已!”
“也沒錯啊,在佛山,我們家的確挺普通的。”
佛山,珠三角最被外省人低估的地方,小小一座城市,既有碧桂園、美的這種巨無霸集團,又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專業性極高的小公司。而外省人對佛山的印象則是:黃飛鴻、葉問、《尋味順德》。
姚夢玲依然是託著腮打量著顧西穗,似乎對顧西穗很滿意的樣子,問:“權西森說你喜歡我啊?”
“是……”
顧西穗臉都快紅了,扭扭捏捏地看著姚夢玲——啊!跟愛豆共乘一輛車的感覺,真是太夢幻了。
姚夢玲問:“那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顧西穗想起關心悅,問了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女人的人生,是一直都很難嗎?”
誰知道她卻毫不避諱地說:“是。”
“那特別難的時候怎麼辦呢?”
“熬過去。”她笑眯眯地說:“我一直覺得女人比男人有韌性的,男人都被寵壞了,哪知道什麼是辛苦,遇到一點點挫折就大吼大叫的,weak!”
顧西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眶卻泛紅了。
“要是真計較起來,是沒完沒了的,不如專心做自己的事,繼續往前走就對了,魯迅不是說了嘛!路走的多了,就有路了。”
“可是……”
“委屈是吧?委屈就大哭一場咯,哭完就好了。”她自始至終都氣定神闲地說:“我還挺喜歡那句話的,女人是水做的什麼的,水當然柔軟啦,但誰能離開水啊?你說是不是?水才是最有力量的,細則滴水穿石,聚則變成洪流,冷酷無情時是冰,平靜時又是一面鏡子……很多人都低估了水,但水也會自己低估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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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西穗頓時醍醐灌頂。姚夢玲則笑著道:“權西森不行吶!女朋友都這麼難過了,人居然不在。”
顧西穗卻被這句話逗得笑出聲了,道:“他在不在也解決不了問題……”
“在了總是好一點的,”姚夢玲說:“有個男人在就可以發泄一下怒氣了,男朋友這種東西,不能發泄情緒要來幹嘛?”
顧西穗徹底大笑起來,問:“你也會跟男人發泄情緒嘛?”
“哦,我可比你誇張多了,我發泄完,老公就跑了。”
顧西穗就又愣住了。
姚夢玲則笑著說:“你跟權西森還真不熟啊?他沒跟你講過他爸爸跟我一直異地的嗎?”
“沒……”顧西穗隻是想起了她跟權西森講名牌球鞋的那一天,他夾菜的手頓了一下,她當時以為他是單親,現在才知道是分居。
“他這人想什麼從來都不會說的,我老覺得當他女朋友好慘,非得不停地猜他在想什麼才行。”姚夢玲一臉嫌棄地說:“不過男人都是這個鬼樣子,自以為深沉,其實連個陳述句都說不出來……垃圾!”
“哈哈哈哈哈哈!”
顧西穗是真的笑出聲了。
那不是什麼婆婆和兒媳之間的對話,而是一個女人和另一個女人之間的對話。
見到了姚夢玲之後,顧西穗才知道權西森身上那種悠闲的氣質是從哪裡來的,他思索時的神態跟姚夢玲如出一轍,隻不過姚夢玲更自如一些,舒舒服服地斜躺在車內,耐心地看著顧西穗。
顧西穗忍不住繼續問:“你會不會有特別懷疑自己的時候?”
“別提了,”姚夢玲搖頭嘆息,說:“年輕時每一天都懷疑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又想做個好太太,又想做個好媽媽,又想發財,又想更漂亮一點,又什麼都不想幹……心累!”
顧西穗被她的反應逗笑了,問:“那後來呢?”
“老了之後就好了。”姚夢玲很簡單地說:“到時候不再受經期的荷爾蒙波動,我就開始心如止水,什麼都不想了。”
“我特別討厭月經,麻煩,又累。”她說:“好多人都覺得女人多愁善感,其實不過是內分泌的緣故,一個月總有那麼一陣子,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不受控制地煩躁,直到年紀大了,荷爾蒙開始平穩,才發現,哦,原來也會過去的。”
多麼奇妙的答案。
但深思之下,竟然很有道理。
“那時候你就會發現,世界好簡單啊!什麼都看明白了,也開始無所謂了,就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什麼創業啦分居啦研究經濟啦好像都不難,一拍腦袋衝了就是!失敗了就失敗了——反正年紀也大了,沒什麼好怕的了。”
她比視頻裡活潑多了,有種大部分女人都沒有的輕盈。即便已經年過五十了,動作卻還是保持著年輕女孩子才有的那種利索和幹練。顧西穗打量著她的寸頭,忍不住在心裡感慨,她怎麼這麼酷啊?
臨到這會兒了,才知道姚夢玲為什麼說權西森無聊了。
因為跟姚夢玲比起來,世上百分之九十久的人都會變得無聊。
顧西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問:“特別累的時候呢?”
“找件讓自己放松的事情咯!”姚夢玲側頭說:“我是打麻將——你會打麻將嗎?回頭我們一起打麻將好了!我就喜歡欺負年輕人,能從年輕人身上贏十塊錢都覺得我自己還沒老。到時候你多帶點錢,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顧西穗還是笑著,之後鼓足勇氣,問了一個奇蠢無比的問題:“身家幾百個億,是什麼感覺?”
她很清楚這個問題特別幼稚,但考慮到她有生之年可能再也沒有機會問這種問題了,她就決定不管不顧地衝了。
話音一落,連開車的司機都笑了。
姚夢玲笑了起來,說:“其實也沒什麼感覺,就是好好地上著班,財務部推門進來,說,市值超過一百億了,哦一聲,繼續上班……然後過了一陣子,又突破兩百億了,哦一聲,開始約法務和財務開會,畢竟超過兩百億,涉及的問題就比較多了……”
姚夢玲一臉愁悶,顧西穗望著她笑,說起來不可思議的是,她真的相信她所說的那些。
因為夢玲電器的市值是在半年內從幾十億翻了三倍的,疫情的緣故,幾乎每個平時不做飯的年輕人都急吼吼地開始下單,瘋狂購買便利小家電,在那幾個月裡,夢玲電器也是創造過銷售奇跡的。
姚夢玲感慨萬千地說:“人年輕時最難存的是第一個十萬,臨到九萬的時候就開始天天盯著賬戶數字了,恨不得一個小時去ATM機查詢一次——你們這代人應該就不明白了,當時還沒有網絡銀行,去銀行問又不好意思。我當時每天上班下班午休時和睡覺前都去查,不斷地想著那個數字,總覺馬上就要破紀錄了,結果總是有臨時需要花錢的地方——交房租啦、家用電器壞啦、給孩子交學費啦……為了存夠十萬塊,我省吃儉用了大半年,氣都氣死了!”
顧西穗被她逗笑了,沒想到會跟她在這個話題下有共同點,忙不迭地點頭,說:“我也是!之前快到十萬時趕上要交房租,就跟房東說能不能寬嚴一周,就為了突破那個數字。”
“啊?你們這一代人也會這樣嗎?”她有點驚訝。
“那當然了!十萬塊好多錢啊!!!”
顧西穗尖叫道,姚夢玲就又笑了。
她像看一個孩子似的,心知肚明又寬容地看著顧西穗,顧西穗才再次問:“……所以是……權西森叫你來的麼?”
“不是啦,是我自己想來的。”姚夢玲還是精神奕奕地笑著道:“反正遲早都是要見的,陳姨跟我說他有女朋友了,我問了半天才知道是在太初上班,又看到太初的新聞,就想來看看——再怎麼說,也是親兒子啊,總是要好奇的。”
顧西穗又笑了,笑完了,才發現這輛車是往她所在的處住開的。
怎麼講呢,豪車就是豪車,車廂內安靜得像一個真空世界。她從上車後就徹底忘記周圍的一切的了,臨到車子減緩,掃了一眼車窗外的街景,才驚訝地看向姚夢玲。
姚夢玲還是笑著問:“權西森說你想買包啊?諾,你隨便挑一個咯!”
顧西穗望著後面的橙色海洋,搖了搖頭,說:“不要,人生的第一個愛馬仕,我要自己買。”
姚夢玲頓時就笑了,很奇怪的,她們倆都知道對方在說什麼,那是跟錢無關的話題,跟包也沒關系,而是有關好勝心。
“那就你喜歡的這個包好了。”姚夢玲側身找了半天,翻出那個香奈兒的紙袋,遞給顧西穗,說:“這個是我送你的,不是權西森送你的。”
她把那個紙袋塞進顧西穗懷裡,顧西穗猶豫了好半天,才接下來。
車緩緩停下,司機下車打開車門,顧西穗卻不舍得下車,戀戀不舍地看著姚夢玲。
姚夢玲說:“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見面。”
“但如果……”顧西穗想問,比如說,分手了呢?
姚夢玲卻搶先一步說:“分手了也是可以一起吃飯的嘛!到時候我陪你一起罵他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西穗終於大笑了起來,之後才鼓足勇氣,用力地擁抱了她一下,然後臉紅紅地下車,看著姚夢玲衝她揮手。
然後車門關上,緩緩啟動,消失在街頭。
這百分之百是,她收到過的,人生最珍貴的禮物。
而權西森的電話則在半個小時候到達,問:“見到了?”
“對……”顧西穗幾乎是亢奮地尖叫著:“你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說過啊?”
“說過了啊。”他故意說:“是你說的你對我媽毫無興趣。”
顧西穗回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句話的確是自己說的,恨不得當街自刎,卻聽到權西森問:“明天早上一起吃飯嗎?”
“你要回來?”
“嗯。”
“好的。”顧西穗拎著那個紙袋走進小區,按下電梯按鈕,抬頭看了看電梯數字,用很輕的聲音說:“權西森。”
“在。”
“謝謝你。”她說。
第42章 你知道怎麼分辨真包和假包嗎?
廣州的一月跟舒服一點關系都沒有,春節還沒到,回南天就先來了,空氣湿度高達60%,時不時就下點毛毛雨,氣溫也早已超過了20。
那感覺就像在蒸汽室,身上黏糊糊的,從來就沒有個幹燥的時候。
權西森在上午九點左右到達,那一天顧西穗是晚班,穿著T恤和拖鞋就下樓了,結果看到他也一樣,換上了T恤和短褲,外面套了件襯衣。全身隻有黑白兩色,戴了頂帽子,倒是很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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