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有是他的,他要是因為三十多萬的車才娶你,爸該不樂意了,咱看中的是人品,劉嘉易厚道啊,有禮貌,還謙卑,做事又穩重,聽爸的嫁給他準沒錯。」
我爸爸,簡直是中了劉嘉易的毒,提起他就來精神。
我挺無奈。
平心而論,我真覺得劉嘉易看不上我,也沒放在心上。
但是為了避免尷尬,隔天他帶人來大棚地拉菜的時候,我又去和他說了幾句話。
彼時天還很冷,我穿了件黑色的短款面包服。
巧了,他也穿了件黑色夾克款羽絨服,嘴裡咬了根煙,往那兒一站,身姿高挺,腰身勁瘦,斂著鋒銳的眸子,顯得狂野不拘。
「呦,情侶裝啊你們。」
昨天那流裡流氣的黃發小白臉,正站在一旁看人搬貨,嘴裡同樣叼著煙,看著我笑的意味深長。
我頓時語結,腳步停下,也不知該不該上前了。
劉嘉易掃了他一眼,聲音很淡:「你很闲啊,去搬菜。」
小白臉垮了臉,猛地吸一口煙,起身去幫忙。
走過我身邊時,突然又笑嘻嘻地問我:「塗可,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我車晨,咱倆高中同學呢。」
我愣了下,很快地又反應過來,不可思議道:「你是車晨?」
「對啊。」
高中時期,我們班成績最差的一個,坐最後面一排,上課總趴著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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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小混混來著,經常逃課打架,屬於班裡的吊車尾,老師也不太管他。
我那時候坐前排,跟他交集不多,說不上話的那種。
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高二那年他寫過一封情書給我,在課間當眾拍到了我桌子上。
那時我已經跟楚昂悄悄地談戀愛了,看到楚昂眉頭一皺,面色不快,立刻起身將情書送了回去。
「車,車晨,馬上高三了,我們現在要以學習為重,這個,還給你。」
我結結巴巴,聲音很低。
車晨看了一眼坐前面的楚昂,沒好氣地奪過那封情書,揉成一團,投進了垃圾桶。
「太沒眼光了。」他瞥了我一眼,氣哼哼的。
我的臉頓時紅得厲害。
因為那時我還以為,我和楚昂談戀愛的事是個秘密,結果這小子竟然什麼都知道。
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再未見過。
褪去青春期的青澀和張狂,車晨如今變化還挺大,染了一頭黃毛,流裡流氣。
老同學相見,總還是有幾分驚奇的。
車晨又笑嘻嘻地跟我闲扯幾句,攀談之間,目光瞥見了我身後的劉嘉易,突然又正色道:「我先去搬菜了,改天再聊。」
他飛快地加入了搬菜的隊伍。
我站在劉嘉易面前,看到他不動聲色地把煙給掐了。
很奇怪,剛才和車晨還有說有笑,隻剩我們倆的時候,氣氛又尷尬了起來。
也不全然是尷尬的,至少劉嘉易看著挺隨意,還衝我勾了勾嘴角,眼中含笑。
我不好意思道:「沒想到,車晨變化還挺大的。」
「嗯,比以前靠譜多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認識挺久了,他現在跟我幹,在店裡幫忙。」
「哦,你們飯店應該挺忙的哈,我昨天搜了下,在網上沒看到團購套餐啥的。」
「沒做那個,你想去看看嗎?直接過去就行,我基本都在。」
「啊,不用不用,我很少去飯店吃飯的。」
「店裡菜品還行,改天你帶你爸去嘗嘗。」
劉嘉易黑眸定定地看著我,聲音含笑,神情有些認真。
他還挺客氣,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於是我趕忙也認真了起來:「行,等哪天有空,我會帶他去光顧你們生意的。」
他聞言,眼眸彎了一彎,嘴角壓著笑,心情不錯的樣子。
我撓了撓頭皮,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劉嘉易,我爸爸他這人,挺聒噪的,想一出是一出,要是在你面前說些有的沒的,你別搭理就行,也別放心上,如果對你造成困擾,我很抱歉。」
「你指什麼?」
「要是問你三十多萬的奔馳怎麼樣,你告訴他,十萬以內的大眾POLO就挺好。」
「你要買車?」
「呃,有,有這個打算。」
「喜歡大G嗎?女孩子開也可以,視線好,安全。」
「啊,那個,我想想啊.…哈哈哈,哈哈哈我讓我爸再幹幾年大棚吧,爭取湊個
首付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
我原本是不想笑得,實在憋不住,眼淚飚了出來,捂著腰蹲在了地上。
「劉嘉易,你怎麼這麼搞笑啊,給我推薦大G,哈哈哈,你咋想的?笑死我了。
我蹲在地上,樂不可支地看著他。
他倒是神情自若,還挑了下眉。
接著又半蹲在我面前,胳膊搭在膝上,姿態隨意,漆黑的眸子看著我:「笑完了嗎?笑完車鑰匙給你,以後我車給你開。」
我的笑掛在臉上,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勾了勾嘴角,漫不在意地從夾克羽絨服口袋掏出那輛大G的車鑰匙,拉過我的手,塞到了我手裡。
我半張著嘴,還是沒反應過來。
他已經起了身,雙手插兜,身姿高挺地站我面前,認真道:「大眾POLO不適合你,三十多萬的奔馳也不適合,我那輛,你開著剛剛好。」
隨後,他衝我笑了笑,轉身上了那輛拉菜的大貨車副駕。
我目瞪口呆地站起來,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看到坐在主駕位置的車晨,探出黃澄澄的腦袋,衝我咧著嘴招手:
「嫂子,回見啊!」
4
我驚呆了。
劉嘉易把車鑰匙給我的第二天,他媽媽帶著個媒人上門了。我對趙阿姨其實沒什麼印象了。
但看到那個臉圓圓、一臉姨母笑的中年婦女,就覺得異常親切。
她喜不自勝地拉著我的手,一口一個「可可」,一口一個「乖乖」,叫得親熱無
比。
我有一種感覺,我被我爸給忽悠了。
趙阿姨說,劉嘉易店裡忙,她帶著媒人過來,直接給我們送聘禮,看訂婚的日子。
我爸樂呵呵道:「訂啥婚,咱這邊沒那麼多規矩,直接看日子結婚!」
「那不行,多委屈可可啊,訂婚有訂婚的禮節,該給可可買的,都得買。」
「瞎,我原本說要陪嫁一輛車的,嘉易說他們店裡除了拉貨的車,還有一輛SUV和什麼龍,他那輛直接給可可開就行了,沒必要再買。」
「老塗,那你也不能省,把買車的錢折成嫁妝,還得給我們可可。」
「那是那是,我打算給她八十萬的嫁妝。」
「哈哈哈,可可你賺了,劉嘉易說你爸給多少,他彩禮出雙倍。」
「啊,嘉易這麼說的嗎?那我還得再看看存折,給我閨女再多添點…」
三天後,稀裡糊塗地,我就與劉嘉易訂了個婚。
訂婚那天,是我們第三次見面。
兩家人在一起簡單地吃了個飯。
他繼父也來了,給了我厚厚的見面禮。
我爸和我堂叔,高興得合不攏嘴,紅光滿面。
當然也不排除,是劉嘉易等人以小輩的身份,頻頻地給倒酒喝的。
在場的還有車晨和另外兩名青年,以及一位年齡稍大點的老大哥。
他們看樣子都是劉嘉易店裡的人,熱忱無比,一個勁兒地逮著給我爸和堂叔敬酒。
我有些急,在一旁勸:「爸,不能喝這麼多,少喝點兒,你身體不好。」
「胡說,我身體好著呢,今天高興,我多少都能喝。」
劉嘉易穿得還挺正式,襯衫西褲,簇新筆挺,輪廓分明的臉上,鋒銳眉眼染著笑,不似之前那般嚴肅了。
包廂開著空調,一派熱鬧,他的襯衫袖子卷到了小臂,線條流暢,手臂至手背的
刺青紋身,看上去顯得很野。
他也喝了酒,吃完飯後,直接拉著我去了商場。
他問我:「買鑽戒行嗎?」
我聲音吞吐,道:「不保值,我想要金的。」
他於是笑了,帶我去黃金櫃臺,選金戒指、金手镯、吊墜、手鏈項鏈。
暴發戶似的,全都挑克數大的,我在古法手镯和傳承手镯之中猶豫不定時,他直接說都要,換著戴。
最終,林林總總,買了近二十萬的金首飾。
櫃臺的幾個女銷售,圍在一起幫忙選款,滿是美慕:「你老公太好了吧,他真的好疼你啊,哪裡找的?長得帥還舍得花錢..
他把車鑰匙給我的那天,其實我一夜沒睡。
問我爸他啥意思,我爸還在裝:「你們小孩子的事,我一老頭怎麼知道?」
第二天他媽帶著媒人上門,我沉默了,然後在我爸手機裡翻出他的電話,撥了出去。
接通後,他那邊聲音嘈雜,似乎是在忙。
他說:「塗可,你等下。」
隔了好幾分鍾,他那邊總算安靜了下來,我聽到打火機的聲音,他似乎點了支煙。
然後笑著問我:「嚇到了?」
我怪緊張的,結結巴巴,半天不知道說什麼。他又道:「你反正是要結婚的吧?」
「是,但是....」
「我有哪裡不好嗎?」
「沒有,劉嘉易,你很好,就是我覺得太突然了吧,要不再考慮一下..!「我比你大兩歲,急著結婚,不考慮了。」
他笑了笑,隔著手機,又問我:「你對我不滿意?」
「沒有不滿意,就是吧,就是..」電話那邊,安靜地等著我說。
電話這邊,我支支吾吾,半天不知道說啥。
許久,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你可別後悔!」「嗯,不後悔。」他笑出了聲,心情愉悅的樣子。
直到訂婚,我感覺都像在做夢一樣。
但當他買了近二十萬的首飾給我,走出商場,我就哭了。站在人潮擁擠的馬路上,他不解地看著我,問我哭什麼。
我隻是突然覺得委屈。
特別委屈。
我曾和一個男孩從青春時期在一起,蹉跎了八年,最後他送了別人五萬多的項鏈,送我一千塊的口紅。
方瑾說在他心裡,我配不上五萬多的項鏈。
我也一度認為,自己確實配不上。
人家方瑾白富美,別說五萬多的項鏈,就是五十萬的,在楚昂心裡,她也是配得上的。
我家裡條件在這兒擺著了,我爸爸種大棚,掙得每一分錢都不容易,一千塊的口紅我已經覺得很不錯了。
人與人的需求不同,自然有逾越不了鴻溝。
楚昂即便有錢,也隻會給我買匹配我身份的東西。
人性就是這樣,他沒有錯。
我想得通,可仍舊覺得心裡好痛。
尤其是當劉嘉易毫不猶豫地付款,想把最好的、最貴的,買給我。
我的八年,輸給了這第三次見面。
我站在街上,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劉嘉易皺眉,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抿唇問我:「塗可,你是不是後悔了?」
「現在後悔有點兒晚了吧?」
我搖了搖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不後悔,隻要你不後悔就行。」
有關五萬多的項鏈這件事,後來隔了很多年,我跟我爸以開玩笑的方式提過一次,他當時就生氣了,說:「你那時候怎麼不給爸爸說呢,爸有錢,你要是說了,爸直接就帶你去買。」
他說完,又補充一句:「就算沒錢,爸借錢也給你買。」
爸爸可能沒什麼本事,但爸爸會永遠地愛你,做你的底氣。
我和劉嘉易結婚的日子定得很倉促。
和訂婚一樣倉促。
算起來,不過是和楚昂分手一個半月,我就和劉嘉易領了證。
對此歡歡說:「咱們農村就這樣,相親、訂婚、結婚,看對眼了就是快,想不快都難,媒人比誰都積極,生怕跑了她的大鯉魚。」
「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她逗得前仰後合,她抱著個小娃娃,也咧著嘴笑:「就是因為這樣,離婚率也高啊,其實結婚還是不能太草率,一定要相互了解,脾氣啥的合得來才行,這個過程不能省,省了這個過程,說不定會浪費更多的時間。」
「有道理,我覺得我有點兒草率。」
「你草率啥啊,劉嘉易不是和你打小就認識嗎,那叫青梅竹馬,這還叫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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