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淵無力地掙動著,胸口輕微顫慄,尋找著少年的痕跡。
異族的侵略者利用他,母星的同胞仇視他。他在刀尖上行走,步步刀光劍影,寸寸如臨深淵。
他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走到了這一步——走到這一步,他已經再分不清少年的存在究竟意味著什麼。突如其來的溫暖,從未奢望的陪伴,混亂世道中僅剩的一片淨土,牽掛,安慰,希望。
深淵中唯一的一點光芒。
陸燈呼吸微滯,定定望著顧淵因為痛苦而微微翕動著的眼睫,遲疑著抬起手,碰上在極度掙扎中溢出的一點晶瑩水色。
那時候滴落在自己臉上的,或許並不是淋漓的冷汗。
“不難受了……”
陸燈輕聲開口,展開手臂抱住他,一下下地拍撫著,用手背拭去那些顧淵清醒時絕不會稍許流露的水跡:“不難受了,我陪你,不難受了……”
他向來寡言,也從沒覺出過有什麼不便,直到了這個關口,才忽然覺得可用的言語實在匱乏。
陸燈抿緊了唇猶豫片刻,還是扳住身下筋骨虬結的肩背,回想著系統曾經用來警示自己的畫冊,嘗試著探身覆上去。
少年從來不通情-事,隻知道照本宣科,輕柔的吻顫顫巍巍,觸上男人仍發燙的額頭。
沁涼柔軟拂過緊糾著的眉宇,顧淵身形微悸,無意識的掙動終於漸漸平復下來。
高熱是潛意識強行抗拒藥物引起的副作用,一旦紓解開,也就自然逐漸退去。凝神再守上一陣,體溫也終於恢復了正常。
陸燈松了口氣,目光仔細落在顧淵終於舒展開的眉宇,輕聲確認:“不難受了。”
他的唇角抿起一點細微的弧度,抬手按上男人被冷汗浸透的精幹短發,慢慢揉了揉。
循著模糊傳來的清潤嗓音,撥開仿佛困在身前的層疊濃霧,顧淵艱難地睜開雙眼,正迎上少年眸間的細碎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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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他已經醒了過來,陸燈終於徹底放了心,撐著身體想要起來,手臂卻不由打晃,眼前也一陣發眩。
這具身體是配合著貧窮學生的設定來的,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體力精神消耗得過劇,陸燈身形猝不及防地墜下去,被顧淵猛地撐身坐起,緊緊攬在臂間。
陸燈溫順靠在他臂間,仰頭迎上那雙恢復了明徹的漆黑眼瞳,眨了眨眼睛,眉眼間忽然舒開清亮笑意。
“還笑……”
除了不寫作業,還是第一次看到懷裡的少年露出這樣鮮亮明朗的笑容。顧淵無奈淺笑,啞聲念了一句,抬手想要揉揉他的短發。
左手一動,忽然發覺隱約不對,顧淵低頭望下去,心口驟然一提,腦中也轟鳴一聲。
兩人的手還被緊緊縛著,他的手臂被領帶的寬面纏了兩圈,打的結在另一頭,少年白皙手臂間已磨出刺眼血痕。
心中瞬間騰起不安,喉間也啞得發澀。顧淵張了張口,才艱難開口:“是我……綁的?”
陸燈眉眼一彎,手腕翻轉輕巧一挑,就將那個繩結打開:“是我綁的。”
懸起的心撲通一聲落下,顧淵張口結舌半晌,望著烏潤瞳眸裡影幢幢的笑意,終於忍不住把人拉進懷裡,闔緊雙目失笑出聲。
頭依然在疼,連笑一笑都像是在抽動著不堪一擊的脆弱神經,顧淵卻隻是恣意任糾葛著的情緒自心底湧出,眼中潮氣湧起又淡去。
陸燈溫順地伏在他懷裡,抬手攬住寬闊健碩的肩背,空著的手在他背上慢慢拍撫著。
他不擅長說話,卻似乎找到了比開口更有效的安慰法門。
*
在少年稚拙又認真的拍撫下,顧淵終於放松下來,翻湧的情緒漸漸平復,空洞胸口也被熟悉的溫度所熨帖。
“辛苦你了。”
目光落向倚在懷中的少年,顧淵抿起唇角,忽然生出些想要低下頭去親吻細密長睫的衝動,卻又兀自忍下,隻是輕柔撫著他的發尾。
陸燈沒了力氣,又放松下來,就開始隱約犯困,卻依然眯著眼睛朝他露出笑意。
被睫下半斂的光芒一晃,顧淵呼吸微摒,手臂的力道不覺收緊,又緩緩放松下來。
一定是誘供藥劑的藥效還沒有徹底過去。
顧淵深吸口氣,慢慢平復著胸口的衝動。等到身體的力氣恢復大半,就抱著少年下了床,走進浴室,將人輕柔地放進了銀星石打造的浴缸裡。
溫熱的水流慢慢注入浴缸,顧淵替陸燈脫下剩餘的衣物,攬著他靠在浴缸邊上,細心地擦洗著少年在自己無意識的掙扎間磕碰出淺淡紅痕的身體。
被熱水泡得很舒服,陸燈微仰起頭,在氤氲著的霧氣裡朝他笑了笑。
顧淵揉了揉他的頭發,小心握著他勒傷的手臂,擱在沾不到水的浴缸邊沿,眼底光芒漸漸深邃。
在發覺了酒裡被下了誘供藥劑的時候,他其實就已開始提前著手準備。
電刺激是最後不得已的備用手段,將那杯酒喝下去時,他嘗試著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些耗盡心力的周密計劃中抽出,讓腦海中隻剩下那道影子。
這對他來說並不難。
顧淵身邊從沒有人,陸燈是頭一個。他每天都在重復著同樣的流程,將自己從那個在如戰場的商場中遊刃周旋的顧氏掌門人中脫離出來,回到那幢別墅,去好好地陪少年說說話,聊聊天,輔導輔導功課。
隻要能回到那一刻,即使再誘導,也是絕不會泄露出那些過於沉重的責任的。
小心守護的一方淨土,卻成了他唯一自救的庇護。
在酒宴上,他有意放任自己醉得一塌糊塗,含混念叨著要去找樓上包養的小情人,身旁盡是半信半疑的放肆笑聲。
撐著最後一點清明跌撞著攀上樓梯,撞進屋裡,將最後一幕完整地演給在窗外監視的人,顧淵的意識就已極近昏沉。
雖然反復給自己強調過決不能傷害對方,他心裡卻依然忐忑,不敢保證在藥力全面發作時,是否能控制得住自己的行為。
幸好。
才為至少沒有釀下大錯而稍感釋懷,掃過少年腕間刺目的血痕,顧淵的目光依然沉默著一縮。
陸燈泡在熱水裡打著瞌睡,清秀眉間浸著放松的倦怠。顧淵揉了揉他的頭發,溫聲開口:“我去拿藥,等一等,小心別睡著。”
這種傷根本算不上什麼,陸燈稍撐起身,想叫他不要在意,迎上男人瞳中沉寂的黑芒,卻又把話咽了回去,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酒店的包房原本就不是做正經事用的,不隻是特殊的工具,應急用品也都備得一應俱全。
顧淵再不接觸這些,也多少能猜得出眼前東西的用途,披了浴袍屏息凝神,翻揀出傷藥和潔淨的繃布,快步回了浴室。
陸燈聽他的話沒有睡著,正靠在浴缸裡玩水,聽見他的聲音就立即望過去,眉梢彎起柔和弧度。
朦朧霧氣裡,少年的眸光顯得格外晶亮,發尾被浸得微湿,更襯得眉睫黑澈,心無旁騖地朝他伸開手臂。
胸口被驀地一撞,心跳急促地響在耳畔。
顧淵的腳步躊躇一瞬,還是快步過去,把少年溫熱的身體同水流一並擁進懷裡。
陸燈雙臂攬著他的肩背,身體溫順地靠上去,胸膛貼近,靠在顧淵頸間輕輕蹭了蹭。
誘供藥劑並不是全無遺症的,顧淵的生命水平穩定在了92,他要確定對方的身體哪裡還有隱患,就要讓頸間的護身符接觸到對方的身體,才能依據細致評定對症處理。
況且——他也確實想去抱抱眼前的人。
有些不清楚這樣的念頭是從何而來,但臂間的身體抱起來確實很舒服。原本沁透冷汗的胸肩被熱水衝得重新溫暖起來,筋骨結實肌肉勁韌,寬闊懷抱透出分明的溫存熱度。
劇情線在腦海裡漸次清晰,陸燈微低下頭,稍稍收緊手臂,眼睫斂起細芒。
顧淵要活下去,要很好的活下去。
不知道他心中的盤算,隻當少年是終於緩過勁覺出後怕,顧淵索性邁進寬敞浴缸,將人安撫地抱進懷裡,力道輕柔地替他處理著腕間的傷勢。
清涼觸感在腕間細細塗抹揉開,小心避開氤氲的水汽,潔淨的繃帶一圈圈纏上去,把腕間的刺眼傷痕完好覆住。
陸燈慢慢活動著被包扎好的右腕,目光忽然一亮,欲言又止地擰回身,迎上男人凝落下的深邃眸光。
顧淵微挑了眉,一瞬心領神會,無可奈何地輕笑出聲,揉了揉臂間蹭著的柔軟發頂。
“要是考試有把握,這幾天就先養一養,不用寫作業了……”
天堂。
眼中光芒立即雀躍起來,少年撲起水花,忽然將男人結結實實撞了個滿懷,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胸口倏地全盤放空,顧淵腦海中一瞬空白,怔怔抱著他。
淅瀝水聲中,心跳愈響,漸次轟鳴。
作者有話要說: 陸燈:不!用!寫!作!業!Q^Q
顧淵:(*///@////@///*)
系統:咋就到洗澡了啊啊啊 _(┐「Q口Q)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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