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微雨在心裡算了算日子,解釋道:“安王前年去世的,守喪三年其實隻算二十七個月,安王妃確實該除喪了。”
虞寧初懂了,然而沈明漪除喪後想起的第一個人,竟然是她。
虞寧初吩咐乳母抱女兒去耳房睡覺。
乳母走後,她才讓微雨去請沈明漪過來。
虞寧初看看榻上擺著的小兒衣物,叫杏花暫時收起來,沈明漪以前令人討厭,這兩年多一直在守寡,日子冷清或許性情也變了,終歸是個可憐人,虞寧初不想過多地刺激對方。當然,如果沈明漪還是以前的性情,以後虞寧初也不會再讓她進門。
“杏花,等會兒你什麼都不用做,隻管留意安王妃,如果她有異樣的舉止,你不用客氣。”
謹慎起見,虞寧初還是交待杏花道。
杏花連連點頭。
王府正門離這邊有些距離,來回來去的,虞寧初等了一刻鍾左右,微雨終於領著沈明漪進來了。
虞寧初坐在榻上,饒是做了心理準備,還是被眼前的沈明漪驚到了。
沈明漪雖然脾氣不好,一直都是美豔的,可此時的沈明漪,才二十歲的年紀,竟已經瘦得颧骨凸顯,顯出幾分猙獰陰森來,仿佛這兩年多她一直活在陰間。
“姐姐請坐吧。”虞寧初用了舊稱。
沈明漪仿佛沒聽見,目光直直地看著榻上的虞寧初。
這個揚州來的表妹,還是那麼漂亮,鮮妍地不像一個剛剛生過孩子的女人,或者說,她變得更美了,再無曾經的怯弱謹慎,那份從容與雍容,仿佛她才是沈家嬌生慣養長大的嫡女,仿佛她天生就該做這尊貴的王妃娘娘。
“你不是說你對他無意嗎,怎麼還嫁了他,還給他生孩子?”
沈明漪死死地盯著虞寧初,掩在袖子底下的雙手攥得緊緊,宛如鷹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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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乎做個寡婦王妃,不在乎舅舅一家敗落不在乎哥哥也失去了世子之位,然而當宋池的婚訊傳來,得知宋池果然還是娶了她曾經最提防的那個揚州表妹,沈明漪幾乎瘋了。
宋池娶任何一個京城貴女都行,為何偏偏是虞寧初!虞寧初有何資格與她比!
不等虞寧初回答,沈明漪撲上榻就要去撕毀虞寧初的臉!
杏花、微雨同時撲了上去,一左一右死死拽住沈明漪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將沈明漪拖出次間,到了外而再喊人,小丫鬟們粗使婆子蜂擁而來,阿謹也帶著小廝趕過來,先用帕子堵住沈明漪謾罵的嘴,再用繩子將其捆起,最後,阿謹吩咐兩個小廝將沈明漪抬回安王府,再派人去寧國公府給宋池報信兒。
宋池見到府裡的小廝,先問王妃如何,得知虞寧初安然無恙,母女倆都沒有受到驚嚇,宋池讓小廝先回去。
他回到賓客中間,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今日是沈明嵐夫妻的好日子,虞寧初絕不希望他壞了宴席的氣氛。
待宴席結束,虞寧初邀請沈琢、韓錦竺夫妻倆去端王府小坐。
請韓錦竺去陪虞寧初說話,宋池與沈琢坐在廳堂,再讓阿謹重復一遍上午發生的事。
沈琢臉色鐵青。
宋池對他道:“大哥,念在咱們往昔的情分,這次我不追究,如若再有下次,我會親自動手,以護我妻兒。”
第120節
沈琢慚愧到連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
離開端王府,沈琢與韓錦竺坐上馬車,前往同一條街的安王府。
韓錦竺難受道:“妹妹的執念怎麼這麼重。”
但凡沈明漪能忘了宋池,以後都能做個安享富貴的王妃,實在寂寞偷偷養兩個男寵,隻要不被人發現也行啊。
“執念”二字,讓沈琢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虞寧初的母親,他的那位姑母。
妹妹向來不屑姑母,可沒想到,最後妹妹也變成了與姑母一樣的人,都為一個姓宋的男人陷入了執念,隻是姑母為執念自暴自棄,妹妹卻為執念怨恨得到宋池之人。
安王府到了。
沈明漪已經被身邊的下人松了綁,披頭散發地躺在床上。
沈琢讓妻子在外而等著,他單獨去裡而見妹妹。
沈明漪抓起被子蒙住腦袋,不想見他。
沈琢直接道:“你這樣,與二姑母何其相似?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值得葬送自己的後半生,活成旁人口中的笑柄?”
沈明漪猛地坐了起來,雙眼發紅地瞪著哥哥:“你再說一遍!”
沈琢沒有說,隻是目光悲哀地看著妹妹。
沈明漪也看著哥哥,看著看著,突然淚流滿而。
像嗎?
根本不像,至少昭元帝一直念著那位姑母,宋池自始至終沒將她放在眼裡,哪怕沒有虞寧初,宋池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沈琢見她承認了,這才走上前,輕輕拍著妹妹的肩膀:“皇後娘娘病了,不知道你聽說沒有,哥哥不想你也變成一個活死人,或是整日被關在屋子裡的瘋子。明漪,你還年輕,有王妃的身份也有幾輩子花不完的金銀珠寶,隻要你想,你依然能過得矜貴快活,明白嗎?”
沈明漪沒見過鄭皇後的病狀,可她在四井胡同見過被關的虞尚。
仿佛有一條冰冷的鞭子狠狠甩在她身上,纏住她的腰,終於將她從那些瘋狂的念頭裡拉了出來。
她不想變成那樣,不想變成那樣。
“哥哥,我現在去賠罪,還來得及嗎?”沈明漪緊緊地抓緊兄長的衣擺。
沈琢摸摸她的頭:“不必去賠罪,哥哥用往日的情分替你求了情,隻是從今以後,他是王爺,我隻是臣子,再無沈家的表兄弟,妹妹若再執迷不悟,哥哥也救不了你。”
沈明漪便又哭出了聲。
第124章 (我隻想被你如此愛慕)
第二日,趁宋池不在,韓錦竺帶著女兒來了端王府,看起來隻是親眷間的走動,實則是再次來向虞寧初賠罪的。
最該賠罪的是沈明漪,可韓錦竺與沈琢都知道,宋池、虞寧初根本不想再見到那樣的妹妹,安排沈明漪過來,隻是會增加宋池的怒氣。
虞寧初敬佩沈琢,對韓錦竺也有好感,客客氣氣地招待了韓錦竺。
韓錦竺賠罪過後,低聲道:“表哥狠狠教訓了明漪一頓,明漪已經知錯了,我今日過來,一是向王妃賠罪,一是請王妃放心,以後明漪絕不會再以下犯上。王妃您信我,她這次不是口頭悔改,是真的知錯了,大概是表哥說了什麼威脅的話,震懾住了她。”
都是熟人,韓錦竺沒有遮掩什麼,若說他們用言語感化了沈明漪,誰信?
虞寧初想到了昨日透過琉璃窗,看到沈明漪被下人們捆綁的樣子。
出閣前無論沈琢還是沈明嵐都教訓過沈明漪,但那更像兄妹間的口角,頂多露個兇臉以示嚴肅,沈明漪會不高興,卻不會真正害怕,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話奚落她。如今大家成親的成親出嫁的出嫁,身份不一樣了,有些事也不能再用表兄妹的相處方式解決。
她是王妃,沈明漪意圖行兇,綁了她送回去都是輕的。
宋池那邊肯定也對沈琢說了狠話,沈琢再去威脅沈明漪,已經吃過苦頭的沈明漪自然知道,如果再有下次,她承受的將遠遠重於捆綁皮肉之苦。
“我相信表哥表嫂會處置好這件事,也請表哥表嫂放心,安王妃是安王妃,你們是你們,以後咱們還是親戚,該怎麼相處就怎麼相處,彼此不必見外。”虞寧初笑著道,眉眼柔和。
韓錦竺看著這樣的虞寧初,已經快要無法將眼前的人與她剛嫁進沈家時認識的那個虞家表妹聯系到一起了。
曾經她拈酸吃醋拐著彎去套虞寧初的話,試探虞寧初與表哥的關系,虞寧初也小心地應對,唯恐得罪她。
如今,虞寧初貴為王妃,且以後身份可能會更高,她卻隻是一個娘家有罪的普通婦人,承蒙表哥的情意才能回歸沈家。
傍晚宋池回來,夫妻倆一起逗女兒時,虞寧初輕聲提了韓錦竺過來的事。
宋池臉色微沉,隻要一想到昨日虞寧初差點被沈明漪傷了,他就想殺了沈明漪,如果昨日他在府裡,可能真的會動手。
“這次是看在沈家的情面上,再有下次,你替她求情也無用。”不想嚇到她,宋池盡量平靜地道。
虞寧初知道他心裡憋了怒火,故意調侃道:“她冒犯的是我,你該高興才是,高興有人如此愛慕你,念念不忘。”
宋池幽幽地看過來:“我隻想被你如此愛慕。”
虞寧初被他的目光燙了一下,下意識地去看女兒掩飾。
宋池看著她低垂的臉,忽然很想知道,虞寧初對他的感情究竟有多深,還是說,她嫁他,隻是因為兩人已經有過諸多親密,又相信了他的真心,她便順水推舟嫁了,順水推舟地做個溫柔的妻子,但如果他不來求娶,她也能心平氣和地接受,心平氣和地過著她的小日子,甚至嫁給別人。
夜裡宋池抱著虞寧初,不主動要求,卻也不放她睡覺。
自從虞寧初回避了他的那句話,她就感覺到宋池的眼裡帶了一絲幽怨,為了安撫他,虞寧初隻好又幫他一回。
燈光柔和,照亮了她豔麗的臉迷蒙的眼,大抵是腦子無法在此時保持理智,宋池忽然問了一個他才問完就後悔的問題:“如果你嫁給別人,也會替他這般嗎?”
他後悔的時候,虞寧初一把將他推開,垂首坐了片刻,徑自穿鞋,去桌邊倒茶。
宋池飛快披上外袍,從後面抱住她,低聲道歉:“我錯了,我不該這麼問。”
虞寧初隻是默默地漱口。
宋池不停地重復著“我錯了”。
他就是在道歉,不是想哄她繼續,低低沉沉的聲音不斷地傳進虞寧初的耳朵。
她看向梳妝臺上的鏡子,看見兩人擁抱在一起的側影,看見宋池下巴搭在她的肩頭,垂著他長長的眼睫,透出些落寞來,好像一個純粹質樸的少年向一個姑娘訴說了灼灼情意,那姑娘卻什麼也沒回應。
“不會,除了你,我嫁給任何人,都不會心甘情願地那樣。”虞寧初放下茶碗,偏頭蹭了蹭他的腦頂。
宋池抬頭,一雙眼亮如星辰。
虞寧初看著他的眼,喃喃道:“我心裡也有你,隻是,如果將來你納妾或休了我,我大概不會氣瘋到要去害人,也不會隨隨便便挑個人再嫁一次,我可能會……”
還沒說完,宋池便捧著她的臉吻了上來,也吻走她落下來的淚。
他什麼都沒做,她都委屈了,真做了,該多傷心。
宋池舍不得她傷心。
“不會納妾,更不會休你,這輩子就你一個,便是你想離開,我也會抓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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