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殷承玉卻是自聽到“疙瘩瘟”開始,面色就越來越難看。
他自然是知道“疙瘩瘟”的。
這種疫病一開始發作時,病者先於腋下股間生核,嘔血如西瓜水,不受藥餌。病者快則片刻即亡。[2]
上一世時,疙瘩瘟最先在大名府爆發,之後蔓延到望京。
最嚴重之時,望京城九門日出萬棺,人死八九,街巷皆空。
而且這還隻是個開始。
之後疙瘩瘟又往天津等地蔓延開來,北方諸省死人無數,田地空置,良民被逼南遷或者落草為寇,各地起義不斷。
當時他被幽禁皇陵,隻隱約知曉疙瘩瘟是隆豐十九年的七八月方才爆發,卻沒想到竟然早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苗頭。而且真正的源頭,是自山西開始。
上一世爆發之初,所有人都以為這疙瘩瘟和從前的疫病一般,很快便能平息,卻不知,這正是大燕浩劫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隻有殿下從不讓狗勾失望。
PS:注[1][2]引用自百度百科。
第33章
疙瘩瘟的貽害遠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嚴重,後續數年間仍然難以恢復。因為疫病橫行,不少村鎮成了空城。戶丁銳減,小兒幾乎絕跡。匪患也日益嚴重,不少匪首甚至四處收攏流民,揭竿起義。以致各地戰亂不斷。大片田地荒廢無人耕種。
人頭不足,田地無人耕,地方賦稅難以收齊,國庫越發空虛,戶部艱難之時甚至連軍隊的軍餉都撥不出來。軍隊本就因為疙瘩瘟死了不少兵士,士氣大跌,又缺衣少食發不出軍餉,每每平亂時軍心渙散,行事憊懶拖沓,一場小小戰事常常拖上數月都無法平息。到了後來,甚至還有將官帶著手下士兵直接投向了起義軍。
是以後來殷承玉回宮時,雖然京師仍舊歌舞升平,但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其實已經大不如前。整個大燕都陷入動亂中,風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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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充盈國庫,才不得不想方設法從那些貪官碩鼠的荷包裡掏錢。但即便如此,疙瘩瘟蔓延數年留下的瘡痍,也非一時半會兒能夠弭平。
直到殷承玉死前,大燕都還未從這場大疫裡完全恢復過來,與從前的繁盛不可同日而語。
上一世疙瘩瘟爆發之時,他尚被幽禁皇陵之中,雖僥幸逃過一劫,卻也錯過了最佳控制時機。朝廷官員的忽視,隆豐帝的放任,導致疙瘩瘟橫行肆虐整個北方,甚至開始往南方蔓延。此後數年間,朝廷和百姓都深受其苦。
即便後來朝廷意識到疙瘩瘟的可怕,想要遏制,也已經來不及了。
如今薛恕誤打誤撞提早發現疙瘩瘟的源頭,他必定要想辦法及早遏制,絕不能再像上一世那般四處蔓延開來。
殷承玉踱了幾步,看向薛恕,語氣沉重:“紫垣真人必須盡快找到,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價去找。若是仍然找不到……”他頓了頓,神情冷然:“……便盡量找個替代品。”
他太清楚的隆豐帝的性情了,就算他上奏陳明疙瘩瘟的危害,隆豐帝也不會重視,或者說,隻要不是威脅到他的皇位,平民百姓的死活,他根本不會在意。
即便他有了先知,但若是將希望寄託在隆豐帝身上,恐怕隻會重蹈上一世覆轍。
他必須將隆豐帝支開,盡快拿到監國之權。
“衛西河一行已經抵達江浙,你再傳信於他,讓他先摸清楚江浙一帶的糧商、藥商、漕運等,以防萬一。”
若是萬一山西的疙瘩瘟沒能控制住,北方疫情擴散,那勢必要從南方調糧調藥支援。
殷承玉緩緩回憶從前應對瘟疫的法子,讓鄭多寶拿了紙筆來鋪開,對薛恕道:“你再仔細與孤說一說山西的情形,不要有絲毫遺漏。”
薛恕盡量詳盡地將沿途所見告知他。
殷承玉提筆記下要點,卻是陷入沉思。
上一世這個時候,山西並未出現過疙瘩瘟。
按照卷宗記載,最早出現疫病的地方在順德府,之後河間府,大名府相繼都有小範圍的疫病出現。當時的記載甚至並未意識到那並不是尋常的疫病,而是疙瘩瘟。
但那應該是一年後的事情才對。
大約在隆豐十九年二月左右,直隸各州府便相繼有染病之人,之後到了四五月,又遇旱災蝗災,大名府尤為嚴重。餓死者不知凡幾。之後疙瘩瘟才借此在大名府大面積擴散開來,又蔓延至整個直隸,以至於後來傳入了京師。
上一世他回宮之時,疙瘩瘟已經爆發四五年,死人無數後,疫情已經趨於平緩。後來他曾翻閱過所有記載疙瘩瘟的卷宗追根溯源。不論是何地記載,都未曾提到過山西最早出現疫病之事。
疫病一事非人力可改,今生山西爆出疫病,那上一世必定也曾有過。
但上一世的地方記載中並未提及隆豐十八年山西有疫病,那便隻剩下一個可能——山西瞞報疫病,並且在這一年暫時控制住了疫病的蔓延。
山西瞞報疫病很好理解。
山西巡撫周為善已到了致仕之年,他已向隆豐帝遞過致仕折子。隻等今年底任期一滿,便可致仕榮養。若是這個節骨眼上,他將山西爆發疫病之事上報,別說告老榮養,可能還會因辦事不力問罪。
至於控制住了疫病蔓延,殷承玉屈指輕敲桌案,覺得並未周為善本意。
倒像是周為善為了掩飾疫病,誤打誤撞才控制住了。
殷承玉再度提筆,將“焚燒屍體”和“染病者當即處死”圈了出來。
“《諸病源候論》中說:‘人感乖戾之氣而生病,則病氣轉相染易,乃至滅門,延及外人。’,歷年來疫病之防範方法,無非便是將染病者遷至疠所隔開,再行治療。《治疫全書》中亦有提及 ‘毋近病人床榻,染其穢汙;毋憑死者屍棺,觸其臭惡;毋食病家時菜;毋拾死人衣物’,皆是為了避其邪氣。觀山西如今情形,說明疙瘩瘟亦可遵循此法。”
既然山西疫病能短暫控制,延緩到次年才在大名府等地爆發,就說明古法依然有用。
隻要控制住山西疫病的蔓延,再召集名醫尋尋求治療之法,或可避免上一世那樣大片的爆發。
“山西之疫情必須盡快上報,方能引起重視。”殷承玉放下筆,對薛恕道:“你去安排,無論是設法讓地方官遞折子,還是讓流民鬧事……隻要動靜夠大,都可放手去做。”
這一次,殷承玉無論如何也要從源頭遏制住這場大疫。
薛恕拱手應是,抬眸看向他時,目光滾燙熱烈。
他就知道,殿下絕不會棄百姓於不顧。
殷承玉凝神思索對策時,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飄然降臨魚臺的神祇。他站在高處,滿身清冷蕭肅,可當他垂眸看來時,目光比滿天神佛更慈悲。
神佛不能救世人,但他能。
也唯有這樣的人,才配為帝,才配他效忠。
薛恕的心髒緊縮著,血液裡流淌著難以言明的情愫。似滾燙的巖漿在巖層下翻湧奔騰。
想要頂禮膜拜,又想將他拉入塵世,佔為己有。
然而最終,他隻是深深將人凝著,肅容道:“臣,定不辱命。”
殷承玉交代完正事,卻是想起他先前說的話來,好奇道:“你何時經歷過大疫?怎麼從未聽你提過?”
沒想到他忽然問起此事,薛恕垂下眼,沉默下來。
那些經年的舊事,在看不見的角落裡散發出腐敗惡臭,他並不想對殷承玉提及。
如此,便仿佛他也能洗淨滿身泥濘,離九天之上的冷月更近一些。
見他不語,殷承玉眯起眼細細打量他。直覺薛恕有什麼事瞞著他。
他有些不高興,薛恕的秘密太多了。
上一世亦是如此。
他對薛恕的過往來歷一無所知,他不知他為何入宮,亦不知他入宮後經歷什麼才爬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更不知道他為什麼偏偏選擇了被幽禁皇陵一無所有的自己。
要論色相,殷承璋和殷承璟哪個都不算差,身份亦並不比他低微;要論好掌控,也是生母早逝,年歲又小的四皇子殷承緒更容易控制。
但他偏偏選擇了他,伸出手來,將他從一個泥潭,拉入了另一個深淵。
無數次的交託後背,數不清的同生共死。他唯恐沉溺其中,隻能死死抓住他,又不斷警告自己,莫要當真。
他們終究不是一路人。
可人非死物,心亦有所偏向。經年相處,他們早已密不可分,他到底做不到無動於衷。
殷承玉眼中情緒明滅,良久,才冷然道:“若是不想說,便滾吧。”
薛恕抿起唇,定定看了他數息,到底沒有開口,躬身告退。
外頭天色蒙昧,才剛過四更。
但殷承玉卻再也睡不著,他將應對要點逐條記錄下來,又根據上一世的經驗逐步完善改進。
到天色微明時分,冊子已經密密麻麻寫了小半本。他收起冊子,又抽出一張宣紙,提筆懸其上半晌,方才落筆。
畫上人一身華貴蟒袍,眉目間戾氣深重。
正是上一世的薛恕。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畫中人,想到他胸前交錯的傷痕,想到他無人知曉的來歷,以及,那一雙望向他,仿佛裝載了無數說不清道不明情緒的黑眸。
“你到底瞞了孤多少事?”殷承玉提筆在畫像上畫了個叉,含著怒氣道:“”總有一日,孤會讓你自己親口說出來。”
他將筆扔下,畫像揉成一團扔進紙簍中,才回了內室歇息。
*
十日之後,四月二十一。
山西太原府安東中屯衛指揮使孫耀八百裡急奏,狀告山西巡撫周為善隱瞞疫病,罔顧人命,貪墨賑災糧。致使山西多地爆發大飢疫。生者或飢食鼠,或染病被處火刑,短短半月死者已達數萬之眾,死者燒之不及,數個村鎮人丁凋敝,如同鬼城。
周為善又強逼衛所兵士處理屍體,以致衛所兵士亦傳染疫病,如今八千兵士隻餘四千不到。
奏折之上,孫耀描繪山西如今之慘狀,字字句句椎心泣血,引起滿朝哗然。
大學士盧靖等人心系百姓社稷,當即請求隆豐帝立即調撥銀兩,加派人手前往山西救災。
但隆豐帝猶有遲疑:“不若先派人前去核實情形。疫病年年都有,孫耀狀告上司已是違律,恐有誇大其詞。”
就在朝堂上為是先派人前往山西核實情況還是直接派人賑災吵翻天時,順天府尹又上奏,言河中現群鼠銜尾渡河之異狀,恐為大兇之兆。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每天都多愛殿下一點。
狗勾:殿下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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