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要見誰,如何輪到薛恕置喙?!
他難得的好脾氣終於耗空,啪地一下扔下了筆,語帶警告:“薛恕!你僭越了!”
“我不比鄭多寶和趙霖好用嗎?殿下要殺誰,我替你殺。”薛恕卻不依不饒,他固執地看著殷承玉,非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
殷承玉本正氣惱著,卻又差點被他這番話逗笑了。
兩世的薛恕,到底還是有些不同的。
上一世他與薛恕之間的糾葛太深。他們立場不同,中間又摻雜了太多的利益和野心。面對敵人時能彼此交託後背,可一旦外敵肅清,他們之間的結盟便不再牢固。
他是太子,未來是皇帝,有一統天下開疆拓土的野望。而一個手握大權的皇帝,是絕不可能為旁人所左右的。
可薛恕偏偏是權傾朝野的九千歲。
他們二人,遲早有一日要兵戎相見。
他和薛恕都對此心知肚明,卻在那一日到來之前,默契地維持著和睦的假象。偶爾連他自己也會被那假象所迷惑,生出些心軟猶豫來。
時至今日,他仍然說不清楚,自己對薛恕到底是什麼心思。
而他於薛恕,大抵也是如此。
薛恕從未如此直白的和他表露過自己的想法。
大多時候,這人都是陰陽怪氣的,嘴裡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叫人痛快。
倒是眼下,雖然說出來的話惱人了些,卻沒那麼叫人堵心。
果然還是年歲小討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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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承玉心裡高漲的怒火散了些,又恢復了從容。他傾身過去,捏著薛恕的下巴細細打量他,詫異的發現他眼裡竟然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委屈。
當初說他狗脾氣,還真是沒錯。
“你自然是比他們好用的。”不然也不會重活一世,還把人留在身邊。
殷承玉松開手,施施然坐了回去,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狼毫筆,抬了抬下巴:“給孤撿起來。”
薛恕乖順地將狼毫筆撿起來,雙手奉給他後,又緊緊盯著他,似在等他下頭的話。
殷承玉卻不繼續說了,而是道:“明日你隨孤去個地方。”
沒聽到殿下繼續誇自己,薛恕略有些失落。但又聽他要帶自己出去,抿緊的唇終於彎了彎:“是!”
“知道了便回吧,滿身酒味兒燻人。”殷承玉睨他一眼,嫌棄地撇了唇。
薛恕卻不動,道:“天晚了,我伺候殿下就寢再走。”
他不說還好,一說殷承玉又惱起來。他難得醉酒失態一回,竟叫這人捉住了把柄!
殷承玉沉下臉,指著門外道:“你既這麼闲,便去廚房將柴劈了!”
薛恕見他生氣,不敢再得寸進尺,悶不吭聲去了柴房。
於是這一日行館上下都知道了,薛監官惹怒殿下,被罰去了廚房劈柴。
消息幾經輾轉,再傳到萬有良耳中時,他極其滿意地對一旁的關總兵道:“之前你還不肯信,如今信了?陛下素來和太子不親厚,他派那薛恕隨行無非是為了監視太子罷了。薛恕要想得陛下信任,怎麼可能去幫著太子?”
關總兵沉吟良久,頷首道:“也是,是我想得太多了,便依你所言行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殿下:再不聽話,不僅要劈柴,還要挑水:)
狗勾:?劈柴挑水就可以侍寢嗎
殿下:。
第15章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殷承玉就乘著馬車出了行館,往小稍直口的福壽宮去了。明面上的借口自然是說想去福壽宮上一柱頭香。福壽宮在天津衛名聲頗大,殷承玉到了天津衛,想去看看並不會引起萬有良等人的警惕。
薛恕亦隨行。
隻不過礙著還需要他穩住萬有良,所以他並未在隨行隊伍中露面,而是和殷承玉一道坐在馬車裡。
行館裡備的馬車自然沒有東宮的寬敞舒適,殷承玉早早起來,本就困乏,再加上城外路面不平,被馬車一顛簸,就有幾分不適。再看見坐在一旁的薛恕似乎沒有半點異樣,他便指了指了身旁的空位,道:“坐到孤這兒來。”
薛恕依言坐過去,正要開口詢問,就被他輕飄飄睨了一眼:“坐好,莫要亂動,也不許說話。”
說完之後,他順勢躺下,頭枕在了薛恕的腿上。
這人肉枕頭,果然比硬邦邦的靠枕要舒服的多。
“再給孤按按頭。”交代完,殷承玉就心安理得地闔上了眼。
倒是薛恕感受著腿上的分量,再一低頭,眼底映著張夢裡出現過的妍麗面孔,一時間連呼吸都亂了幾分。
他攥緊了手指,又緩緩松開。沉沉吐出一口濁氣來,才克制著將手放在了殷承玉的頭部,避開發冠,控制著力道按揉起來、
此時兩人一坐一臥,薛恕垂著頭,目光就不可避免地落在殷承玉臉上。
殷承玉闔著眼,眼睫隨著呼吸起伏微微顫動。淡色的雙唇輕抿著,飽滿豐潤,叫薛恕一下就回想起了夢裡時,這兩瓣唇被咬破,凝出血珠的模樣。
那是另一種風情。
是九天之上的冷月墮了凡塵,沾染了世俗汙濁後,蠱惑人心的豔。
薛恕無意識舔了舔唇,壓制在心底的野獸又叫囂起來。
那嘶吼聲不斷蠱惑著:靠近他,佔有他,弄髒他。
將這舉世無雙的尊貴之人拉入泥沼,染上他的氣息,打上他的烙印,與他共同沉淪在汙濁之中,自此再無法逃離。
可最終,他隻是深深望著殷承玉,目光貪婪地一寸寸舔舐過他的肌膚,指尖卻極克制地在他發間輕按。
“你若是再盯著孤看,便滾下去。”
殷承玉睜開眼,氣惱地對上他的眼睛。他本準備小憩一會兒,結果薛恕的目光如有實質,一寸寸在他臉上刮過,讓他想忽視都不行。
大約是殷承玉的語氣裡並沒有太多怒意,叫薛恕的膽子也大起來:“殿下好看。”
竟然還敢頂嘴了,果然是自己對他太過容忍。
殷承玉都要被他氣笑了,坐起身來,指著外頭冷笑道:“現在就給孤滾下去。”
薛恕不動,卻也不再頂嘴,隻低垂著眼眸道:“還沒到福壽宮。”
沒到福壽宮,自然就還需掩人耳目。
殷承玉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鬱氣,指尖點了點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離了福壽宮,你就滾下去,不許騎馬!”
薛恕乖順應了一聲“是”,又道:“那我繼續給殿下按頭?”
“你閉上嘴,孤自然就不會頭疼了。”殷承玉狠狠剜他一眼,不再理會他,隻看著窗外。
馬車行了三刻,才抵達福壽宮。
殷承玉進去上了頭香,又在福壽宮中用了齋飯之後,方才離開。
隻不過他並未折返天津衛城,而是走小道,去了另一處。
——此行真正的目的地,是一處建在八仙山半山腰的道觀。
道觀已經有些年頭了,不僅門前的柱子掉了漆,連門匾上字也淡了顏色,遠遠看去,隻隱約模糊看出“白鶴觀”三字。
殷承玉並未靠近,而是無聲打了個手勢,命人將道觀圍了起來。
薛恕跟在他身側,立即領會了他的目的,低聲問道:“殿下要抓誰?”
“一個滑不溜手的老道士。”
殷承玉這才與薛恕講了原委。
這白鶴觀因為荒廢多年,早已經斷了香火。山上的道士走的走散的散,到了後來,隻剩下兩人還守著這破敗的道觀。
一人是早就死了的忘塵道人;另一人,則是今日要抓的老道士。
這兩人本是一對師徒,因為道觀難以維持生計,便下山謀生,靠著一些玄虛之術騙取錢財。師徒兩人分工合作。老道士負責在暗中布局嚇唬人,而忘塵道人則擺出仙風道骨的高人模樣,趁機攬客,高價賣符除妖。
後來忘塵道人靠著坑蒙拐騙有了些名氣,便入了萬有良的眼,又被殷承璟送到了望京城去。
但不論萬有良還是殷承璟,他們都隻知忘塵道人本事不小,能模仿手跡和仿造印信,卻不知道他這一身本事,全是他的師父教給他的。
這老道士心眼可比徒弟多多了,深知悶聲發財的道理,並未讓忘塵道人暴露自己的存在。若不是殷承玉派了人細查忘塵道人生平,從中發現了端倪,順藤摸瓜找了過來,恐怕還不知道這老道士的存在。
這老道士久混市井江湖,不僅性情警惕,身手也十分了得。殷承玉先前派人來拿過一次人,卻不慎叫他逃了。
原以為他不會再出現,沒想到他喬裝打扮之後,竟又悄悄回了道觀裡。
殷承玉一接到消息,便立即帶了人過來。
忘塵道人被滅口的太早,許多東西都死無對證,這老道士知道的事情恐怕不會比忘塵道人少。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才特意帶了薛恕過來。
“你去,別叫他跑了。”
殷承玉想了想,又提醒道:“和他交過手的人說,他很有些邪門本事,滑不溜手。你交手時留意些。”
薛恕應了一聲,便走向了道觀。
他故意將腳步放得很沉,走到緊閉的門前時,還前後張望了許久,方才神色猶豫地扣門:“有人嗎?有人嗎?”
扣了幾下門,見沒人應聲,他又高聲道了一句:“若是沒人,我便進來了。諸天神仙,多有得罪,請莫怪罪。”
他一邊念叨著一邊朝四方各作一揖,像個在山中迷路的少年郎一般,忐忑又緊張地去推道觀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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