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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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首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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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敘去病房的時候, 馬浩正在給阮秀芳剝橙子,見他來了,忙放下水果, 拿衛生紙擦了擦手。
“江醫生。”他從床邊的小椅子上坐起來, 目光有些閃爍地看著江敘。
阮秀芳的狀態看起來好了很多, 她原本是躺在床上, 這會兒也坐起來,尊敬道:“江醫生。”
江敘點了點頭,沒做停留, “先把橙子吃了, 等下來找我商量一下手術方案。”
馬浩、阮秀芳夫婦顯然沒有吃橙子的心思, 江敘剛去叫了邵樂並一個新來的輪轉研究生, 就看見兩人站在他的門口。
江敘手裡拿著文件夾, 向兩人揮了揮, 帶著邵樂和研究生進了會議室。
“坐吧。”他對兩人說完,翻開文件夾,對邵樂身邊的研究生道:“小王,你簡述一下病情。”
小王顯然是做過準備的,雖然說話的時候有些緊張, 言語一直在磕絆,但總體該說的點都說出來了。
江敘“嗯”了一聲,小王才松了一口氣。
他把夾在文件夾裡的檢查單和病例報告拿出來,一張一張地放在阮秀芳面前,眼見著馬浩在努力往這邊探頭, 他又把幾頁紙微微往那邊推了推, 讓他看的更清楚。
他一邊放一邊跟兩人大概講解著情況,阮秀芳和馬浩這會兒都從天降噩耗的情緒裡緩和過來了, 聽得十分認真,加上江敘替換掉了一些不好理解的術語,阮秀芳倒是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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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真的還能活很久?”她聽了蔡大姐的寬慰,又聽馬浩說過一次,可涉及到生死,她眼下望著一身白大褂的江敘,還是忍不住反復確認道。
“醫學上沒有絕對的事情,”江敘說:“但就統計學數據來說,早期宮頸癌的預後都不會太差。”
基本情況介紹完,他切入了正題,“今天我找你們主要是聊一下手術術式的選擇。”
阮秀芳的情況可以選擇兩種術式,宮頸錐切術或者子宮全切術,顧名思義,前者僅切除宮頸,後者是將完整的子宮切除。
阮秀芳已經有了一個孩子,江敘確認了她沒有繼續生育的願望,開口道:“一般這種情況,我們通常推薦子宮全切,預後會更好,根據統計顯示,復發的概率也更低。”
“子宮全切……”阮秀芳有些猶豫,“那我就沒有子宮了呀。”
“子宮的主要功能就是孕育胎兒,您放心,不會特別影響您的正常生活的。”邵樂接過話來。
阮秀芳望向邵樂,“可、江醫生……江醫生剛剛說的那個什麼錐什麼切,就隻用切除宮頸啊。”她說著說著又有些迷惑。
“就目前的術前評估來看,你的情況是符合錐切指徵的,”江敘說:“但是錐切需要冒的風險也更大。”
說白了,惡性腫瘤這種東西,隻要長成了肉眼可見的塊兒,醫生就能切掉,但是可能還會存在一些肉眼不可見的腫瘤細胞,指不定就在哪裡又卷土重來復發了。
對於子宮這種不算生存必要的器官,全切是最安全的療法,這也是為什麼宮頸癌的預後相比其他重要髒器癌症的預後更好的原因之一。
阮秀芳聞言陷入了沉默,也不再追問,像是已經理解了江敘的意思。
“目前的安排是先進行根治術,然後後續會有三期放化療安排,第一期放化療在我們科室做,之後邵樂會安排你轉到腫瘤科。”江敘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醫生……”阮秀芳嘴唇嗫嚅半晌,“我還是想……保留子宮。”
江敘看了她一眼,手裡的水筆在文件上畫上一行,遞給阮秀芳,“錐切需要再加三期放化療,切下來的組織術中會送病理,如果切緣陽性,也就是有腫瘤細胞的痕跡,還是需要做全切的。”
切緣陽性,要考慮是浸潤性癌,需要重新對阮秀芳的分期進行定義和判斷,如果情況不理想,或許也要進一步做淋巴結清掃和雙側附件切除。
阮秀芳搖了搖頭,“可是醫生……”她有些猶豫,“沒有子宮,我就不是女人了呀。”
江敘的眼睫忽然不動聲色地顫了顫。
這次沒等江敘說話,馬浩先開口了,“哎呀媳婦,什麼時候都是命最重要,你命都沒有了你要子宮幹什麼,誰敢說你不是女人,我去打死他丫的。”
江敘拿著筆,看了阮秀芳一眼。
“支撐你維持第二性徵的主要是卵巢裡的雌激素,”他說:“如果術中情況好,我們會盡可能地替你保留卵巢的。”
“那不一樣,醫生,”阮秀芳苦悶道:“我心裡難受,要是必須切,切了才能活命,那也就算了,可是眼下明明可以不切的呀,我願意冒這個風險。”她說:“做這個手術的人肯定不止我一個,我怎麼會那麼倒霉就復發了呀。”
江敘聞言點了點頭,把各種注意事項和兩種術式的優缺點都跟阮秀芳再次講了一遍,“你們可以回去商量一下,明天早上我來查房的時候再決定。”
說完他合上文件夾,把筆插回了上衣口袋,走出了會議室。
研究生小王跟在邵樂後面,他剛來沒多久,知道江敘向來嚴厲,不太敢直接問他,於是壓低了聲音問身旁的邵樂,“邵樂姐,江老師就這麼走了,不再勸勸?”
邵樂搖搖頭,想起她當初剛來的時候,也曾有過這種疑問,江敘隻是告訴她把該跟患者說清楚的說清楚就行了,就好比子宮這種東西,你可能覺得不重要,但你不得不承認在有些人心裡它很重要,每個人的需求不一樣,做醫生千萬不要以己度人,要優先考慮患者的需求。
尤其癌症這種與心理健康和精神狀態息息相關的疾病,譬如向阮秀芳這種這麼抗拒的,就算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做了全切,說不定她心情鬱鬱,反而更容易復發。
她還記得當年江敘接過一個陰/道尖/銳湿/疣的老太太,別人都想著老太太都這麼大把年紀了,自然而然地沒把瘢痕修復太放在心上,唯獨江敘想起來問了一句老太太以後還有沒有性生活的需求,沒想到滿頭白發的老太太真點了點頭,手術組才緊急改了術式。
大多數人總是容易用自己的感受或者世俗的認知去評判別人,但千人千面,醫生最應該做的是考慮患者自己的需求。
她小聲地把那些過往講給小王聽,後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望向江敘修長的背影。
江敘的心裡一直盤桓著剛剛阮秀芳的那句無心之語,少見了地走了神,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他回到工位放下文件夾,喝了一口水,那杯水放了太久,已經有點涼了,他往裡邊添了些開水,喝了兩口,覺得身上格外疲倦。
雖然孩子隻有三個月大,一直帶在身上還是很沉,他揉了揉發酸的腰,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目光有些放空,坐了好久,等著力氣恢復了不少,他才起身去停車場開車。
到家的時候,他把鑰匙插進鎖孔下意識打算轉兩圈,沒想到剛轉了一圈門就開了,望見客廳亮著的燈光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家裡住進來了另一個人。
這感覺有些新鮮,也有些稀奇。
似乎他上一次推開亮著燈的家門,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沈方煜在開視頻會議,見他回來了略點頭示意,摘下一半耳機,確認江敘沒有什麼要對他說的之後,又重新戴上耳機,把視線挪回了電腦屏幕。
他工作起來的時候神色看起來很專注,時不時開口說兩句,江敘聽著,像是在指導學生的課題。
其實這才是沈方煜的常態,隻是這段日子嬉皮笑臉的沈方煜存在感太高,以至於江敘乍一看到這樣的他,居然覺得有些陌生。
撇去心頭那一點微妙的情緒,他放下包換了拖鞋,轉頭去了浴室洗澡。
滾燙的熱水打在身上,飄浮起乳白的水霧,朦朧了他的視野。
一整天的手術,血肉模糊的內髒,啼哭的嬰孩,行政處的罰單,涼掉又被加熱的湯,阮秀芳和馬浩夫婦的臉,還有剛剛沈方煜摘下耳機望向他的那一眼。
復雜的畫面走馬觀花似的,依次從江敘的眼前掠過,影影綽綽,光怪陸離。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特別累。
站在鏡子前吹頭發的時候,江敘拿另一隻手擦了擦鏡子上厚厚的一層水汽,露出自己的臉。
饒是對自己的外貌不是過分注意,江敘依然察覺出自己清瘦了些,兩頰的輪廓顯得比以前更加清晰,下颌的線條尤其明顯。
鬼使神差地,他貼在鏡子上的手繼續往下擦了擦,一直到鏡子能照出他完整的上半身。
不知道看見了什麼,江敘握著吹風機的手驟然一松,電吹風掉落在地上,插頭與插座分離時帶出哗啦的電火花聲響。
盈滿吹風機喧鬧聲的浴室驟然安靜下來,江敘聽見客廳裡傳來一句,“什麼摔了?”
江敘沒理,半湿不幹的頭發貼著頭皮,發尾上還沾著水珠。
他垂下眼,水汽將他的眼睫沾湿,顯得格外濃黑如墨,江敘的目光落在鏡子裡自己的小腹上,眼神意味不明。
三個多月的孩子已經在他的肚子裡顯出了一點輕微的輪廓,穿著衣服的時候看不出來,可這樣赤著上身時卻無所遁形。
阮秀芳的那句無心之語再次落進他腦海裡,女人的嘆息聲猶在耳邊。
“沒有子宮,我就不是女人了呀。”
那麼有子宮呢?
江敘看著鏡子。
“我是什麼?”從確認自己懷孕以來,江敘第一次問自己這個問題。
之前不是沒想過,隻是每次一冒出一點這種念頭,他就努力把它掐死在萌芽中,不敢多想一分,甚至平時他都有意避開去看自己發生變化的小腹。
可是這一次,許是太過於疲倦,又或是阮秀芳的話無聲無息地在他心裡劃開了一道豁口,壓抑在心中許久的情緒轟然瀉下,他終於是忍不住,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我是什麼。
江敘望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敢回答。
與鏡中人僵持的沉默裡,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沒頭沒腦的念頭。
如果沈方煜在這裡,他應該會笑嘻嘻地和他皮兩句,然後一邊揶揄他的抗壓能力不行,一邊帶著一點兒玩世不恭的笑,幹脆利落地砸了這面鏡子。
於是江敘就這樣做了。
“啪嚓”一聲,眼前的鏡子四分五裂,一部分碎鏡片掉落在地,另一部分維持在原位,出現了無數條裂痕。
江敘看了一眼流著血的手,又望向鏡中自己破碎的臉。
然後他在寂靜深處,聽見了由遠及近的,意料之外的腳步聲。
緊隨著他的心跳,一聲一聲,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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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跟寶貝們解釋一下,因為29號要上千字排行榜,為了保榜單的排名,下一章會在29號晚上十一點半發,到時候會雙更的,之後也會重新固定更新時間,希望大家可以理解一下~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小天使們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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