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吳孚清與太子和信王,都有往來。”
衛敬站在國師府的書房內,對衛韫如實說道。
衛韫聽了,指節在書案上叩了叩,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他半晌才冷笑了一聲,“看來這位吳侍郎,還是一個尤善左右逢源的人。”
妄想兩頭討好,卻終究生生地把自己給作死了。
隻是不知道,下手的究竟是太子還是信王?
這件事情似乎本該是這樣的走向,但衛韫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無論是太子,還是信王,都不可能這般輕易地要了吳孚清的性命。
畢竟吳孚清終究是啟和帝看重的人。
在啟和帝眼皮底下殺了他的近臣,這怎麼看都是一件及其愚蠢的事情。
即便太子衝動易怒,那麼他那位太傅許地安也是決計不會讓他犯這樣的糊塗的。
更不提信王。
這位信王倒是比太子要聰明許多,他應該知曉啟和帝心裡頭對太子的偏頗,若是他在郢都一朝行差踏錯,便會令啟和帝拿了他的話柄,再度讓他回到偏遠的封地。
可如果殺害吳孚清的不是他們,又會是誰?
衛韫閉著眼睛半晌,心底忽然隱隱地有了一個猜測。
他驟然睜眼,看向衛敬,“去,將吳府再仔細搜查一遍。”
衛敬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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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衛敬離開之後,衛韫坐在書案前,一手撐在案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連日來的忙碌,已經令他頗感疲累。
窗外天光乍破,晨曦已經突破了層層的黑暗,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
又是一夜過去。
衛韫抬眼瞥向窗棂外,竟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
今日不必上朝,他也暫時不必進宮。
手裡摩挲著那枚銅佩的時候,衛韫低眉時,那雙冷淡的眼眸裡忽而染上了幾縷溫和的光。
彼時,案邊的燭火已經燃盡,火光隕滅,細煙流散,消失無痕。
他將存放在匣子裡的錦袋拿了出來。
裡頭的金粉已不復當初滿滿的一袋,已經是用了大半了。
他倒了一些在香爐裡,又取了火折子來點燃。
濃霧漸起時分,熟睡的女孩兒的輪廓越發的清晰,她身上的被子眼看著就要滑下去。
衛韫當即扶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又把被子替她裹緊。
他的動作始終小心翼翼。
把她抱進內室裡,放在了軟塌上,他坐在軟榻旁的凳子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此時隻是這般靜靜地凝望著她的睡顏,竟也令他這些天來所有緊繃著的情緒得到了頃刻的緩解。
她的呼吸聲很淺,偶爾還會無意識地微張著嘴唇。
衛韫看著她好一會兒,眼眉舒展開來,他忽而伸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
但他忘記了自己此刻手指的冰冷。
幾乎是在觸碰到謝桃的臉頰的那一剎那,透過她臉頰的溫度,他才發現自己的手指有多冰涼。
而他收回手的瞬間,便見女孩兒的眼皮動了動,迷迷糊糊地打了個一個哈欠,然後就睜開了眼睛。
許是因為打了哈欠,所以這會兒她的眼尾有些湿潤,那雙眼睛霧蒙蒙的。
“衛韫?”在看見他的那一刻,謝桃像是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看見四周熟悉的陳設,才弄清楚現在的狀況。
她已經好些天沒有過來了,因為他很忙,所以她和他聊天說話的次數也很少,這會兒見了他,她就往他懷裡撲。
“我可想你了……”嗅到他身上的冷香味道,她抱緊了他的腰,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衣襟。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就又軟了許多。
衛韫僵直著脊背,卻沒有推開她,反而是替她裹好了被子,又低聲囑咐了一句,“不要著涼。”
“你下次可不要再我睡覺的時候點香了,不然我把時間都睡過去了得多浪費啊!”
她趴在他懷裡悶悶地說,“我想在這裡的每一分鍾都是清醒著的……”
金粉越來越少。
這意味著,她能夠這樣真切地見到他,甚至是觸碰他的機會就越來越少。
所以謝桃格外珍惜在這裡的每一刻。
衛韫聞言,沉默了片刻,才伸手輕撫她的發,低聲說,“我記下了。”
如此溫柔的妥協。
怕是這世間,在無第二個人能令衛韫如此了。
而謝桃聽見他的聲音,仰頭去看他的時候,才注意到他眼下淺淡的青色。
“你是不是又沒有休息好啊?”
謝桃說著就連忙從他懷裡退出來,然後掀開了自己的被子,望著他說,“你來睡一會兒吧!”
“……不必了。”衛韫的睫毛顫了顫。
可下一秒,他卻被謝桃握住了手腕,他還未來得及反應,也沒有什麼防備,便被她用力一拽,直接往軟榻上倒去。
一時,便覆在了她的身上。
隻隔著一層被子,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
衛韫忙翻身想要離開,卻被謝桃拽著手腕。
她甚至還把軟枕往他脖頸下推了推,自己也往裡挪了挪,始終抓著他的手腕,用另一隻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他身上蓋了半邊。
“謝桃,”
衛韫偏頭想要與她說些什麼,鼻尖卻輕輕擦過了她柔軟的嘴唇,那一剎那,他耳廓發燙,方才要說出口的話也在頃刻間忘了許多。
謝桃原本是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的,但是當他真正躺在自己的身側,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卻又無端端地多了幾分羞怯。
瞬間把半張臉都埋在了被子裡。
兩人都直愣愣地躺在一張稍窄的軟榻上,一時間,誰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彼時,窗棂外不斷傳來淅瀝的雨聲,猶如最輕簡清澈的調子,滴落在各處,發出不一樣的聲響。
卻無端動聽。
她始終抓著衛韫的手腕,像是怕他起身離開似的,就連睡意再次襲來的時候,她都還是握著他的手腕沒有放開。
明明說了在這裡的每一刻,她都不舍得錯過。
但此刻,她卻還是無意識地沉沉睡去了。
衛韫此刻的確疲累,卻始終沒有絲毫的睡意。
因為,她正睡在他的身旁。
衛韫多次試著想要輕輕地掙脫她的手,卻又怕擾了她的睡眠,往往隻是試探著一掙,見她反而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腕,他便又隻能停滯下來。
漸漸地,他開始將目光重新放在了她熟睡的面龐。
屋內沒有燭火,下著雨的天幕陰沉沉的,透進來的光也是昏暗的。
她的身量小小的,縮在被子裡那麼小小的一團,就像是一隻小動物似的。
許是因為半張臉都埋在了被子裡,阻了她的呼吸,她的臉頰有些紅,睡夢中的氣息也有點急,像是被噩夢纏住了似的。
衛韫伸手,將被子壓在了她的下巴底下。
那一瞬,他瞧見了睡夢裡的她舒展了眉眼,於是他竟也暗暗地揚了揚唇角。
許是因為她睡著,所以他躺在她身側的時候,竟也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耳畔是雨聲,隱約還有她的呼吸聲。
唯有她在他身旁時,他才能有一刻覺得,原來活著,也可以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他便在這樣恬靜的一刻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也閉上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就要徹底睡去。
彼時,內室裡的炭火已經燃盡熄滅。
融融的暖意被湿冷取代。
謝桃陷在睡夢裡,縮成了一團,無意識地往自己身旁的熱源邊挪。
衛韫在被謝桃緊緊抱住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睡意都在頃刻間消失,他驟然睜開雙眼,低首便見女孩兒已經靠在了他的胸膛。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距離。
於是一張冷白的面龐頃刻灼燒了一片淺淡的薄紅。
像是有些無措。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他方才輕輕地嘆息。
許是頃刻間的貪戀在心頭作祟,
最終,他的下顎抵在她的發頂,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場雨被隔絕在了窗棂外的檐下,淅淅瀝瀝的聲音更襯得屋內靜謐無聲。
外間裡的香爐仍然在散著縷縷的煙。
在昏暗的光影裡,隔著微微晃動的流蘇簾子,
軟榻上的兩人相擁而眠,呼吸淺淺。
第62章 何為矜持(捉蟲)
當謝桃再度醒來的時候,她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一張近在咫尺的容顏。
那是衛韫啊。
此刻的他還在睡著,呼吸聲極輕極緩,便是連常蹙著的眉心此刻也難得舒展,一張面龐在窗棂外透進來的昏暗光線下,多添了幾分朦朧。
謝桃意識到自己縮在他的懷裡,而他的手竟也無意識地攬著她的腰。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她靠在他的胸膛,鼻間是他身上淺淡的冷香味道。
總歸是一調好聞的香。
就如同他這個人一般清冽,冷沁。
謝桃靜靜地望著他好一會兒,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了一下他的睫毛。
也就是這一瞬,他驟然睜開了眼,攥住了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
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帶著極濃的戒備,猶泛冷意。
謝桃被嚇了一跳,眼睛眨了一下,忘了反應。
她的手腕還被衛韫緊緊地握著,力道之大,痛得她皺起眉頭。
衛韫在看見謝桃的那張臉的時候,原本收緊了力道的手指驀地松開了些。
“抱歉。”
他開口時,嗓音帶著幾分方才醒來時特有的沙啞,“可是弄疼了?”
謝桃握著自己的手腕,抿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
窗外還有雨聲淅淅瀝瀝,這一下,竟是再沒停過。
兩人都枕著一個軟枕,四目相對的時候,仿佛周遭什麼都不曾剩下,就連窗外的雨聲也漸漸沒了聲音。
衛韫無法否認的是,他很喜歡這一刻。
什麼也不用做,什麼也不必去想,就這麼靜靜地待著,仿佛歲月,就該停駐在這裡。
他的手輕輕地撫過她耳畔的淺發,他忽而低聲問她,“還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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