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說是“逛逛”,是下了樓,直接坐上警車。
開車的是蔣勝,副駕坐了個實習警員,正要去徐雲雲嘴裡那個賣洋垃圾的“錦繡村”。
“原來確實是一個村。”他介紹說,“後來建了好多服裝廠,慢慢地就變成一個大的童裝工廠了,清河和寒石超過80%的童裝都是那裡產的。”
四四方方一道圍場河,將這塊村落包裹起來,這河是舊時候的護村溝渠。
河堤很窄,盛君殊拉著衡南的手臂至身前,讓她先行,他提起褲腳蹲下來。
水面上漂浮著薄薄冰層,沒冰的地方聳立毛茸茸的白茅,堤岸上殘雪間刺出幾根黃綠的草尖。他挽起袖子,觀察了一下,順手拔了幾根白茅。
一回頭,衡南也背對他蹲下了。
“我來,你別碰。”盛君殊摘下表,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的塑膠袋,翻過來,刨開雪,用刀柄撞開凍土,小心地挖了一大袋子土,翻過來倒了倒,明明一根手指都沒接觸到泥,還是嗅了嗅手指。
一抬頭,衡南正捏了一小塊髒兮兮的雪團在手裡玩。
“……”盛君殊挖著土,兩手支開,“別玩了。紙巾在我上衣口袋,自己拿著擦一下。”
衡南看了他一眼,湊近,那是個投懷送抱的姿勢,她的頭發蹭在他下颌,盛君殊仰了仰頭,分神看向遠方灰白的蒼穹。
然後衡南冷不丁將冰涼的雪團塞進他溫熱的頸後,他手上的刀吧嗒一聲磕在腿上,險些向後坐倒。盛君殊怒了,正打算把衡南提起來暴揍一頓,一雙腿走到了面前,他生生止住了。
“我的老天。”蔣勝扶著額頭,看了看蹲著黏在一起的男女,小聲道,“今天我剛畢業的小徒弟在,你們就不能克制一下嗎?”
盛君殊向遠方看去,年輕的實習警員臉紅到了脖子根,正在遠處樹林邊看著腳尖轉圈。
“不好意思。”盛君殊道歉,附在衡南耳邊小聲道,“起來。”
衡南按壓他的領子不動,保證雪團全化成水,順著他的脊背流下來。
Advertisement
盛君殊感覺懷裡抖動,她似乎在無聲地笑。
“……”盛君殊低頭,嘴唇毫無徵兆地觸碰她的耳廓。
衡南驚叫了一聲,瞬間彈了起來。
蔣勝深深為之震撼了。
震撼過後,他看見地上的幾根白茅和袋子裡的土,他問自己,年輕人真是好浪漫,我是不是也給老婆挖點土,摘點花回去?
圍場河圈出來的部分,和外面的荒涼截然不同。
衡南踏入錦繡村內部,立刻迷失方向,到處都是裸混凝土的柱子,粗糙地隔出了一間一間的門店。
攢動的勞作的人影,就在零碎的五顏六色的布料中時隱時現。
衡南映在玻璃上的倒影疊在他們之上,黑瘦男人熟練地將衣服繞在衣架上,經過了柱子,胸部下垂的婦女正在彎腰熨燙。
蔣勝隔著毛玻璃看這些人,感嘆:“像一個蜂巢一樣啊。”
說著,腳下一絆,
這裡本來就劃分不清的道路被各式各樣的東西阻礙,衡南右邊是個巨大的金屬造型南瓜車,蔣勝撫摸著絆到他的長椅扶手:“椅子怎麼都長成這樣……”
這長椅被漆成了粉紅色,還噴塗了氣球和愛心,正感嘆著,褲子被人一推:“叔叔,讓讓。”
蔣勝低頭,嚇了一跳。
才到他腰高的小姑娘,頭上戴著兩個大浴球,燙了大波浪卷,眼睛上又是亮粉又是金屬片,假睫毛接得那麼長,眨一下眼睛,上下睫毛就能打個結纏在一起,她撅著血紅的嘴唇看他。
眾人趕緊退讓到一邊,小姑娘脫掉羽絨服,大剌剌往長椅上一坐,摸摸身上,脖子一縮,熟稔地將外套上的吊牌塞進背後,展展夏天的牛仔裙,腿一翹,露出彩虹襪和上方凍紅的膝蓋。
閃光燈快速閃爍。
小姑娘雙手插兜,配合著一下一下的快門,飛快變換著姿勢,時而捧臉,時而抱懷,燦爛地笑著,露出了側邊的小虎牙。
“OK,換。”
一聲令下,小姑娘臉上瞬間沒了表情,木木地吸了吸鼻涕,搓著手聳著肩走過來。
拍照的男人背後,還站著一個嚴嚴實實裹著的女人,圍巾蓋在了鼻子下面,左手提書包,捏著墨鏡,右手抱粉紅色保溫杯。
她張開羽絨服將小模特一裹,摟著她向室內去了。遠遠的,隻看見小姑娘頭上那一對色彩誇張的浴球被風吹得來回抖動。
“六六媽媽,抓緊時間,換好叫我啊。”
女人回過頭,“哎”了一聲,
拍照的男人急著向遠處去了。一個斜著擺放的簡易T臺,臺子上擺滿了亂線,幾個孩子在亂線中跑跳,有人穿著鮮亮的羽絨服,有一個隻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貝雷帽歪在一邊,正在嚎啕大哭。
不一會兒,一個女人衝上去,指著他罵了幾句,將他夾在腋下,滿臉不甘地下了臺。
過了午後,室外忽然間多了很多人,快門聲音無數,稚嫩的哭聲和尖銳的叱罵聲加載在其中,熱鬧得仿佛動物園的馬戲團。
*
徐雲雲做了個夢。
事實上,她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夢,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坐在洋娃娃的海洋裡,她從來沒見過那麼多洋娃娃,目中所及的地板上橫豎地堆滿黃色裙子的洋娃娃,蓋過了她的腳面。
正對的桌子上坐了一排洋娃娃,一樣的金發,大大的黑眼睛,鼓起的臉蛋和嬌嫩的小嘴。
桌子背後的鐵皮櫃子裡也擠滿了洋娃娃,玻璃後面充滿了無數正著的、倒著的眼睛。
批量生產的娃娃堵塞了入口和道路,安靜地充滿了世界。
徐雲雲想起原本她正在哄圖圖入睡,圖圖就枕在臂彎裡——圖圖?圖圖!
她低下頭,她懷裡抱著的也是一隻洋娃娃,有所不同的是,這個娃娃的眼睛閉著,似乎在她懷裡安睡。
她將娃娃甩了出去,娃娃拍在牆上。
一串《洋娃娃和小熊跳舞》的音樂聲從它腹中響起,它墜落時撞到別的娃娃,一連串的音樂響起,像是四重奏、五重奏、六重奏,越來越多的音樂聲交織重疊在一起,原有的旋律變得越來越雜亂、難聽、快速,像是壞掉的收音機發出的一串惡毒的詛咒。
徐雲雲忍不住捂住雙耳。
她認為自己必須要出去,要出去,首先要有路,小腿踢了娃娃一下,堆在最上面的娃娃滑落下去,栽在一旁,它也開始吟唱了,吟唱引起了一場雪崩。
她顧不得那麼多,一面踢著,一面想用手撿著娃娃扔出去,清出一條道來,可是她拿起一隻娃娃的瞬間,它忽然消失,變成了一張薄薄的卡片。她扔掉卡片,再抓起一隻……
她手碰到的娃娃,全部都變成了卡片。
她戰戰兢兢地撿起一張卡片。
卡片就是撲克牌的大小,上沒有寫任何文字。
正面畫著一個三頭身的動漫小娃娃,穿著一身運動套裝,娃娃的臉,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抹去;再撿起一張,這張卡片上則是露背裝和櫻桃紅網球裙,仍然沒有面孔。
像是某種貼紙類的換裝遊戲。
徐雲雲的卷發從肩頭垂下,她顫抖著手,慢慢地,翻到了卡片背面。
第74章 心願(六)
“快接電話……接電話……”徐舟默念。
響過十幾聲以後,電話終於通了。
“小姐姐!”他喊,“我姐好像中邪了!”
仿佛是在印證他的說法,一旁的徐雲雲發出了一聲嘶力竭的吼叫,幾個護士死死按住她的手腳,叫大夫的聲音此起彼伏。
“怎麼回事?”
由於太害怕,徐舟完全沒意識到衡南的電話是盛君殊接的:“睡了個午覺做噩夢了,到現在都叫不醒……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等等吧。”盛君殊倉促掛斷。
“喂?”
不是他刻意敷衍,而是椅子上坐著的衡南正在撕扯自己的羽絨服,他情急之下,按住她一雙手,電話就此掉落。
衡南呼吸急促,一團團白霧縈繞在唇邊,模糊了眼睛,剩下絨絨的眉。她又開始往上掀開衣服,盛君殊兩腿抵著她膝蓋,像打架一樣強行將她衣擺拽下來,死死按住,“衡南!”
那邊徐雲雲宛如鬼上身,這邊衡南也差不了多少。蔣勝和實習生面面相覷。
她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坐在這條長椅上,捂著胸口絮絮私語,要不是盛君殊表情鎮定,他們差點掏出手機當場報警。
“弟妹是不是羊癲瘋啊?”蔣勝小心地問,“我小姨子也是羊癲瘋,發病也這……”
“不是。”盛君殊借著身體的遮擋,手從衣擺下方鑽進去,壓住天書。
衡南霎時靜了。
通靈不是第一回 ,安撫天書也不是第一回。但身後站著兩個男人盯著,他莫名地覺得喉頭發緊,背後發燙:“你們……先回避一下?”
蔣勝和實習生對視一眼,回避到了一旁的樹叢。
盛君殊單手將衡南拎起來坐直,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了他的拇指,他立即反握她的手,抵上衡南的額頭。衡南的睫毛簌簌地抖,似乎嘟囔了一句什麼:“……”
“什麼?”
“我想打人。”她睜開眼睛,戾氣縈繞,腳跟一踩,借力站起來,一腳踹上了路邊放的金屬南瓜車,裝飾落葉凌亂飄落。
盛君殊將她拉開一點。
衡南又踹一腳。
與冤鬼共通,瞬間的憤懑、悲哀、絕望不一而足,但起碼還能在場景中自由活動。
但剛才的活動,完全被一隻大手操縱著。被它按著,她的脊柱向前彎曲,從背後向下粗暴地撸去裙子,背上一陣涼意,簡歷指甲嵌進手臂,輕易地被拖拽到一旁。
在這情境裡,她異常弱小。
沾滿汙漬的鏡子裡映出細細的胳膊和腿,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上。還沒來得及看清鏡中的肋骨,視線又被蒙蔽。
是一塊布料蓋在頭上。
女人講著電話,單手將衣服向下扯去,使腦袋、胳膊,著急忙慌地從洞口支出,吊牌上掛的金屬小別針不慎在脊背劃出長長的印記。她叫了一聲,但綢布抖落下去,衣服也穿好了。
低頭看去,衣服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米老鼠,倒著的,她摳著老鼠耳朵,企圖把它扣掉。
視線地面很近,這個視角,無論是櫃子、鏡子還是面前的米老鼠,都大得可怕,扭曲變形。
面前拄著一雙腿,筆直漂亮的腿,腿面上仿佛凝出晶亮的油脂。她穿著超短褲,腿內層有一行陳年的刺青,隨著步伐若隱若現。大約是因為熟悉,這刺青在她眼裡也顯得安寧溫暖。
這雙腿的主人手上拿了很多雜物,先是把一隻墨鏡用力戳在衡南臉上:“抬頭。”
看了兩眼,又粗暴地拿下去,鏡架勾掉了幾根發絲。接著換另一隻墨鏡。
這具小身體的腦袋總是垂著,張開汗津津的手心,悄悄睨一眼,手心裡有一團紙,展開一看,是地上撿的半張票根。
“媽媽,媽媽。”
“幹什麼。”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