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盛君殊又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主要是想辨別一下,他眯縫的眼睛到底是睜是閉:“叫什麼名字?”
“楚君兮。”
“……”
蔣勝急著翻桌上的記錄:“哎你這小子,剛才你怎麼不叫這個名字?”
楚君兮?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回頭一看,盛君殊笑了一聲,森森的,笑容裡染著血和恨:“再說一遍你叫什麼?”
胖子機械地抬起頭,一字一停地說:“我叫楚君兮。”
蔣勝想起來了。
當時在辦公室,盛君殊講過他的師弟,跟他一樣,都是“君”字輩的。
耳邊風聲一過,老警察完全憑借一線械鬥的本能,一把撲住盛君殊的胳膊,警服都從身上滑落下去。
盛君殊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出了好大一把刀,刀上都是鐵鏽,刀刃卻比屠夫用的那種刀還利,已經削掉了桌子的一個角。
蔣勝的冷汗涔涔而下:“盛總,這是派出所,不是菜場!”
哪有不定罪就砍人的?
再說,看這大胖子也不能是他師弟,多半是個同名同姓的犯人,至於……
蔣勝額頭上冷汗“吧嗒”一下落在胳膊上,他蔓延胡茬的嘴唇哆嗦。
他驟然間觀察到,那胖子抬頭時,脖子上,有一圈細細的,蜈蚣一樣的針腳。
Advertisement
這個猜測令他涼透後背,兩腿生理性打顫。
這個人的皮膚是僵黑的紫紅色。
進了門就坐著,他坐的那把椅子是金屬的,铆接,動作稍微大點,調整個姿勢就會咯吱咯吱作響,自他們進來,一次都沒響過。
他的反應總是慢半拍,聲音好像是從裡邊傳出來的似的……
“盛總……”蔣勝嘴唇微動,耳語。
“你退後,左邊是門。”盛君殊用氣聲回答。
話音未落,刀毫無徵兆地揮舞出去,白光耀眼,蔣勝反應也快,刀下一滾,奪門而出,臨到門口,回頭。
胖子不閃不避,好像挨了刀也慢半拍似的。這一刀,正正好切在胖子脖子上那一圈縫線,整個腦袋就像被撬開的啤酒蓋一樣彈飛出去。
蔣勝咣當靠在門上。
斬首了,竟然沒有血迸出來!那龐大的剩下的身子,仍然石塑像似的,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
好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來,像誰在揉搓泡沫塑料。
這聲音越來越大,然後他看見……無數隻黑亮的大甲蟲從他空蕩蕩的脖頸中魚貫而出,簡直就像是井噴,沿著他的脖子爬到地上,轉瞬向外蔓延。
蔣勝罵了一句,拔腿就跑。
蟲子已經窸窸窣窣如浪潮出來,越來越厚,逐漸密集,派出所辦公室裡的人全部站起來,文件夾掉在地上,慌不擇路,開始尖叫,有拿文件夾狂拍的,有人拔了搶,照著地磚突突,彈殼和火星四濺。
赤紅的火焰“倏”地從審訊室鑽出來,沿著走廊,一路向外覆蓋,火光裡充滿可怖的噼裡啪啦的燒焦聲響,緊跟出來的是拿刀的盛君殊:“所有人先出去。”
*
衡南知道自己剛才大概是又通靈了。
一隻小手掐住了她的手臂,她看見三毛仰起的頭,驚惶不安的眼睛,好像在晃著她,像在冬天跑步,聽不到別的聲音,耳畔全是自己胸腔裡的心跳和放大無數倍的呼吸。
……這段應當還是夢,她在派出所的沙發上,沒有雪原,也沒有地方給她劇烈運動。
她感覺到三毛掐她了,知道自己在通靈,但是卻不足以醒來。
早上半夢半醒、聽見了外界的聲音,卻在夢與夢之間來回掙扎的感覺。
她還是跑著,呼吸著扎人的冷氣,肺裡織出棉絮,嘴裡含著腥甜,刺眼的太陽像明晃晃的探照燈,刺得她流淚,她拿手遮了一下。
前面有一群人,都是小孩,集體往前疾步趕路,他們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服侍各異,絲綢紅羅的裙角緊挨著破攔的褲子,底下是雙踩著凍爛了的腳。頭上同理。前一個人還梳著玉質發冠,後面就是雙邊走邊掐死虱子的髒兮兮的小手。
唯一相同的是,都在向前死命地走。
衡南低頭一看,自己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綢褲,提起來一看,赤腳踩了一雙草履,小小腳丫凍得腫脹沒了知覺。
回頭看看,後面是山上的土路,大石塊頂上覆著殘雪,洞口生著野草,路上全是泥濘的腳印。
前面那些孩子正在向著某個目標趕,先到先得,趕不上拉倒的那種。
她居然掉在隊尾。
她自出生以來就是籠中之雀,學忸怩步態,步步生蓮,以嬌弱為美。誰趕過這麼長的一段路?以她的體能,今日跑死在這裡,也趕不上前隊。
搬起一枚石頭,重重丟下山,砸進在山崖下的水潭裡,“咚”地水花暴起。
“有人受傷嗎?”
本是泄憤之舉,竟然引起前隊的注意。遙遙地,前面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
衡南默然,雙眸黑得深沉。權貴之家培養偽君子之道,就是動動嘴皮。
“有人掉下去了嗎?”那聲音越來越來越近,竟好像逆著人群走過來了。
衡南慌亂片刻,當機立斷,用石片在腳踝上重重一劃,坐在地上,大喊道:“我受傷了。”
她面前出現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衡南向後縮縮,厭棄地盯著他發髻上的絲帶,雖說比金鑲玉的發冠樸實多了;但那潔淨、平整、白鶴般的儀態,到底是道天塹。不是王侯,也應是世家。
少年蹲下來,他腰上別著一把入門訓劍,別的孩子都沒有劍,隻他有,似乎證明了他非同尋常的地位。
他仔細地看了看她腳上的傷痕:“傷口很深,倒沒傷到骨頭。”
衡南眨巴著眼睛看他。
所以呢?
他也為難地看了看她,清雋的一張臉,眉間點出英氣。
“按考核規矩,所有弟子一視同仁,我不能給你處理。”
衡南扶著牆壁站起來,聲音細細弱弱,像蒲草:“哦,耽擱你了,你快走吧。”
說是這樣說,她走的時候,專程一瘸一拐,拐的幅度很大,把血擠出來,湿漉漉地浸湿草鞋。
少年一把將她扶住,捏她肘關節的力道加重,失笑:“我說我不能處理,你自己不會拿草擦一擦?”
“我不會,我又沒有受過傷。”衡南恹恹地說,低下頭,淚珠子撲簌簌地滾下來,拿手背一擦,稚氣的聲音響起,“你快走吧,不過皮外傷而已,剛才隻是被血嚇住了才哭。”
前面的隊伍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他似乎嘆了口氣。
“這個草,左邊,左邊,對。”少年抱臂垂著眼,“揪下來,蓋在傷口上,繞過去,背後打個結。”
她打好了結,拿牙齒咬斷,再次扶著牆站起來,還是一拐一拐地走路,慢吞吞地,一步拆成三步走,頭發上全是汗,慢慢地挪過他面前:
“你直接越過我走便是,等我,你明天早上也走不到。我自己走就是了,慢慢地走,走不到我就死在這裡,掉下去也是我的命。”
“……”
等她走出十餘步,擠出來的眼淚和汗水也滴了一路,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我幫你做個轎輦,助你下山,坐過了船,自己走。”
“謝謝師兄。”她背對著他挑起嘴角。
帶隊師兄,才會配入門訓劍。
她自小深諳爭搶之道,會掐,會擰,眼如珠石,心如蛇蠍,從早餐的一枚雞蛋,到貴人賞賜的玉扳指,再到她想要一切的機遇,這種殘酷的競爭激發她的血性。
師兄令她慢慢走,和她腳程保持一致,是為公平,她也應了。
上了靈符坐的輦,輦便是她的,她馭著輦,加足馬力越過前面的人,搶先一步坐了船,往青鹿崖劃去。
她不怕。入門五百餘個孩童,留到這一關有兩百個,每天有一百多張生面孔在帶隊師兄面前晃悠,他連她的名字沒問,哪能記得這其中有一個人問他借過輦,還時常注意她在哪裡?
水上波光粼粼,她晃著船槳,一人飄著,邊劃船邊怨恨丹東。
丹東是那個瞎眼老道的名字。
原本她活得好好的,錦衣玉食供著,印三娘和她娘是故交,說好了卸掉她娘的牌子,以後就換上她的,不留外人,由此可見,掰斷兩隻腳以後的人生,也會吃喝不愁。
她沒有逃離的遠大志向,完全是看著他面善才跟他走的。
也許不是因為面善,是因為他枯瘦冰涼的手拉過她的手,她走得慢,也願意放慢腳步地等等她。
下雨天,船從水上過,他挽了挽浪蕩的衣袖,彎腰拔下一株芰荷蓋在她頭頂,還肯讓她站在船篷外聽雨,她就想要和他走了。
在船上的時候,她經常幻想未來的生活,也許還是讓丹東牽著在小舟上、大船上、大街上、小橋上、漂泊來去,那真是很好。
但是千辛萬苦回了垚山,一進門,她就傻眼了。
因為同她一樣,讓丹東領回來的小孩,有五百多個,滿院子都是蝗蟲似的人。
五百多個小孩,一天看一個,也要看一年多不重樣的。
衡南怒火滔天,恨不得咬碎銀牙。
這老道怕不是個人販子!
都把她騙回來了,卻還要“考核”——一關又一關,她穿過了叢林,捱過了猛獸,鋸過木頭,砍過走屍,走著、爬著、跑著,眼看就要到了。
挨不過的,就是與師門無緣,要被遣返下山,哪有這樣的道理?她來都來了……
別人都能輸,她不能輸,輸了她就去死。
她一面恨著丹東,一面加快了搖槳的速度,入夜的江風灌入滿是熱汗的身體,冷得人牙齒打顫,小船也跟著七扭八歪地抖動。
後面跟上來的船上,都點著小小的燈火,回頭看去,像無數前前後後的螢火蟲,靜默地遊在她身後,她感到了壓力,厭煩和燥熱。
做內門,便可住在青鹿崖,青鹿崖,就在前面。
非得讓她搶,那她就搶到手。
雪白的腳抽出來,腳趾蜷著,踩在甲板上,旁邊晾著兩隻小小的草鞋,帶著湿氣的江風將草葉吹動,痒痒地拂動她的小腿,她忽然嗅到一股幽微的香氣,她分了一縷神,低頭看,草葉下的傷口正在緩慢地愈合。
她忽然想到帶隊師兄平靜的臉。腰間別著一把入門訓劍,疊著靈符輦的手指也是這樣靜默的靈巧。
這股香氣,似乎和他身上的氣息相同。
忽然迎面一道浪頭打來,船毫無徵兆地一翻,一隻手掐住她的腳踝,猛然將她拽入水中。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