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上雲朵低垂,路上行人接踵摩肩,欄杆上卷著一隻粉紅色氫氣球,廣告、招牌和電子屏,組成了一個零碎又繁華的現代星港。
舊教堂高聳的尖頂對面是小巷,小巷內依然有成排的緊挨在一起的小飯店,店招是老式霓虹燈,店主坐在店外的板凳上看報,孩子們跑來跑去。
當年,黎向巍就是把這樣的小飯店做成了二層樓的大飯店,最又變成了金碧輝煌的五星級酒店。
最後,他坐在中心CBD的辦公大樓內,掌控布滿星港的無數連鎖大酒店、大商場和娛樂城,成為星港餐飲娛樂行業的龍頭。
姜行待人接物很有一套,一直回過頭來同盛君殊搭話,介紹星港的歷史趣聞,他講話不疾不徐,很有涵養。
盛君殊身側放著黑箱子,聽的多,說的少,略有些公事公辦的敷衍。
姜行客氣地遞過一回煙,被他婉拒了,盛君殊不喜歡在車上留下味道;半路上又給了一回紅包,盛君殊捏了一下厚度,推辭得更加堅決了。
……也不知道有錢人怎麼想的,沒事總想往外撒點錢。
姜行微微一笑,不生氣,扭過頭,轉而向衡南遞了一根棒棒糖:“盛太太,也是第一次來星港?”
“……謝謝。”衡南發現這位秘書的瞳孔是淺褐色,眼窩深,骨骼硬朗,眼角紋卻比同齡人多,應該混有歐洲血統。
坐在車上無聊,她窸窸窣窣開始剝糖,覺得糖柄有些硌手,仔細一瞧,上面金光璀璨,鑲滿了細小的水鑽,再剝開一看,呆住。
這糖果乳白色,毫無雜質,光滑冷硬,這哪裡是糖,這是一大顆和田玉珠。
“……”衡南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
姜行接了個電話,語氣聽上去很是高興:“三小姐說老板感覺好多了,已經恢復工作,我們這會直接去公司見老板,您看……”
盛君殊無所謂:“可以,看你們方便。”
星港中央CBD,是整個城市金融的核心,標志性的就是聳入雲霄的幾幢超高層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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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的時間比較早,樓宇設計得中規中矩,但勝在體量龐大,走到樓下時,仰視整棟建築,泰山壓頂,遮天蔽日,使人憑空生出拜服感。
黎向巍的總裁辦公室,就在其中一棟樓的核心部分,裡面帶了會客廳、餐廳、花園乃至露天泳池,這份奢靡不是拿金磚銀瓦堆砌,而是拿石頭、光影、植物和流水虛構了一個帝國。
高跟鞋踩在瓷磚上,整個中庭都會有空靈的回響。
姜行在門上叩三下,一群簇擁在沙發前的盛裝男女紛紛回過頭來,露出坐在沙發上、帶著氧氣罩吸氧的老人。
——叫他“老人”似乎並不準確,因為今年已經五十七歲的黎向巍不是一個標準意義上的老人。
他被發膠固定好的頭發染得不見一根白色,西裝外套敞開,不羈地仰靠在沙發上,皮膚是古銅色,體格是常年的健身積累出的壯碩。濃眉,雙眼睜開,眼神威嚴。
除了他在吸氧以外,看上去其實更像一個有攻擊性的中年霸總。
黎向巍把氧氣罩拿開,上下打量面前並肩站著的兩個人,眼裡似乎有一束光:“盛總,終於肯來賞光喝茶了?”
盛君殊把衡南往自己身邊拽了半步:“黎總。”
黎向巍不顧身旁人的阻攔,堅持撐著沙發站起身:“盛總是做廚房家居的龍頭,黎某人早就想和盛總合作了。”
盛君殊和他握手,心裡笑,這話吹出來也不打草稿。
大家都是當老板的,當的不是同一個級別的老板。
整個聖星在清河還算排得上號,但黎向巍這種動輒影響星港經濟運行的世界首富面前,就是個賣鍋鏟的家庭小作坊,還龍頭?
第38章 星港(二)
黎向巍讓大家都坐,匯聚在他身邊的男女,就分散坐在擺了一圈的柔軟沙發上。
一個年輕人湊在黎向巍跟前,半弓著身子聽他小聲叮囑,不知是經理還是秘書。
盛君殊的目光不經意掠過對面的兩個年輕男人。
左邊的男人脊背挺直,坐姿板正,戴一副金邊眼鏡,不苟言笑,目光專注於攤在膝上的手機,這是黎向巍的大兒子黎江;右邊稍年輕一些、翹著二郎腿,坐姿放松,笑意盈盈地衝他點頭致意的,是黎向巍的二兒子的黎浚。
盛君殊感覺衣服角被衡南拽了一下,側過頭去。黎浚見夫妻倆頭挨著頭私語,將帶著笑的目光安靜移開。
衡南小聲說:“師兄,對面那個人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們。”
“黎江受的是西方教育,不信傳統玄學正常。”盛君殊貼著她的耳朵安撫,“據說他初中就被送到美國念書。”
別看黎江坐得端正,說不定此刻正翻著手機,跟好友控訴封建迷信害人不淺。
衡南默了一下。盛君殊又說:“你看右邊那個呢?”
他指的是黎浚,畢竟黎浚在笑。
衡南搬著手指,不耐地搖搖頭。
盛君殊揉揉她的頭發,勾起唇,目光微深。笑又能說明什麼呢?黎浚和黎江都是黎向巍原配夫人金耀蘭的兒子,兄弟倆隻差六歲,性格截然不同,黎浚是本地土生土長,人情世故學得老練,跟各方勢力的關系都很好,見誰都熱情帶笑。
黎江學業優異,業務能力強,但回國水土不服,孤傲寡言;黎浚能力一般,但極擅與人打交道,得各大金主股東簇擁,似乎也很適合做董事長。傳說兄弟二人為了接班人的位置,明爭暗鬥三年之久。
衡南沒再同盛君殊說話,目光被中間造型茶盤的幹冰雲霧吸引。
柔軟的雲霧如煙卷曲升騰,隱約露出仰靠在沙發上的黎向巍。彎腰同他說話的秘書側顏青澀,似乎一時半刻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尷尬地抓了抓頭發。
黎向巍又解釋一遍,佯怒,拿筆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眼裡微含點笑,秘書這才恍然大悟,匆匆離去,敞開的西裝被風掀開角。衡南的目光一路跟著年輕人,直至他消失在門口。
連她爸都沒有拿筆敲過她的腦袋。上司和下屬之間關系這麼好,挺少見。
“爸,感覺好些了嗎?”黎浚傾身問道,面容擔憂,黎江不知何時也收起了手機,鏡片後的目光嚴肅不失關切,“早晨還好好的,突然不舒服了。”
黎向巍捏眉心,擺手:“身體跟年輕時候比不了。”
他頭痛失眠,血壓飆升,在家裡休養了一個禮拜才重新上班。就在盛君殊帶著衡南進來前十分鍾,忽然又呼吸困難,這才臨時吸氧。
黎浚又說:“要不爸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哥在公司就好。”
這些年黎江遠在美國,都是黎浚一路長在黎向巍身邊,說話更加親昵。黎江瞥他一眼,鏡片遮住神色。
黎向巍笑笑,皺紋拉出,卻不回答。目光轉向盛君殊這邊,打量了一下衡南,卻是跟盛君殊講話:“盛總,我們的耀蘭城今天開業,帶你太太去玩玩逛逛?”
盛君殊把衡南的手在掌心握了握,冰涼,他不知道為什麼上來一個人都要盯著衡南先看一遍,語氣稍冷:“不用客氣,我們訂了兩周後的機票。”
言下之意,抓緊時間辦事,別玩虛的。
黎向巍沒為這份驕狂生氣,反倒笑出聲。
黎浚察言觀色,馬上順著父親心意,接過話頭:“盛總別客氣,後天是家父生日,家裡辦生日宴,你們肯定推辭不掉的。禮服都沒帶著吧,那肯定要買一點了。”
說罷,看著衡南善意地笑了笑。
盛君殊順著他的目光看衡南。
衡南短發齊肩,牛仔褲,帆布鞋,都是她自己選的,他沒太注意,隻是建議她把露臍吊帶衫換下來,衡南不高興地套了一件薄薄的紅色的連帽衛衣,臉上隻有防曬霜,小白花似的,學生氣很重。
他忽然意識到,衡南這個年歲,在校園裡穿成這樣再正常不過,但是坐在這裡其實並不適合。他自己穿的戴的是幾萬塊的西裝手表,卻給太太打扮成樸素學生,難怪每個人都盯著衡南看,怕不是在笑他腦子有洞。
盛君殊一時間如芒在背。
“小浚說得對。”黎向巍興致很高,“後天鄙人過五十八生日,五個發啊,大辦的好機會。盛總一定要來我宴會,什麼事情過完生日再說。”
中國人對過生日很看重。既然是過壽的大日子,盛君殊沒再說什麼。
一直插不上話的黎江伺機遞出一張購物卡,僵硬地笑,“剛好,我這裡有一張耀蘭城的禮賓卡用不上,就當是給盛總和太太見面禮了,請別見外。”
他推了推眼鏡,細節顯示出他並不擅長跟弟弟爭搶這種通過捧場父親的客人進而討好父親的事,可他還是努力做了。
盛君殊的目光無聲掠過對面,收下,道謝。黎江似乎舒了口氣。
黎向巍看了看手表,笑道:“Good time,那我們明天早上別墅見啦。”
*
黎氏集團豪擲三十億英鎊的耀蘭城,是星港中心最大的娛樂綜合體。
黎氏給衡南留下的印象是“大”。無論是CBD的辦公室,還是眼前這三個巨型異形建築連成的龐然大物,都大得失去了本該有的尺度。
無數復雜的連廊、平臺和空中花園穿插,遊客變成小人兒,暢遊在夢幻國度。一座耀蘭城,就集中了五星級酒店、博物館、購物商城,乃至賭場。
星港是座旅遊城。在娛樂之都用力地玩,沉湎於繁花似錦的烏託邦,就是酒店商人的陰謀。
衡南手上拿著街邊買的巨大的粉紅色棉花糖,撕得雲邊朦朧,轉身塞給盛君殊:“吃不下了。”
盛君殊捏著棉花糖把它拿離,防止蹭到自己外套:“師兄先幫你拿著……”
後半句化作一聲嘆息,他知道衡南肯定沒有再吃的時候了。
盛君殊不喜鋪張浪費。半個小時前,他一口氣喝完了衡南隻喝了兩口的椰子,一手扶著肚子,剛把椰子“啪嗒”丟進垃圾桶,衡南就抱著一大桶爆米花朝他走過來。
她隻在爆米花山尖兒上抓了一把塞進嘴裡,腮幫子動動,黑眸潋滟,神色有點迷蒙:“好像買錯了,我要的是草莓味。”
盛君殊單手解開外套,皮帶扣往外松一格,開始吃爆米花。一手撐著電線杆,終於吃到底,發現衡南不見了,一回頭,師妹捧著比她腦袋大三倍的心形棉花糖步履輕盈地跑來。
五點多,天色已暗,路上車水馬龍。盛君殊抓著棉花糖往下挪,露出正在熟練地舔黏拇指的衡南。
“甜嗎?”盛君殊臉色復雜地問。
衡南抬眼,路燈投射進眼珠一瞬,黑如寶珠,把棉花糖朝他的方向一傾,意思是讓他自己嘗:“甜啊。”
“……”
盛君殊手指抬起,陽炎靈火冒出,剩餘的粉紅色棉花糖逐漸融化、凝結,顏色加深,凝成個桃紅的小球,他把小球扔進嘴裡,擦淨手指,掙扎著吸了口氣,被甜得半晌沒說出話。
耀蘭城中庭燈火璀璨,擺了成排的棕榈樹,牆上木質裝飾條組成巨幅裝飾版畫。
版畫是個英氣的女人,對鏡梳妝,長卷發,烈焰紅唇,背景是閣樓的鏤花窗子,風格復古。
進來的遊客少有人能意識到這線條作品上的女人是誰,左下角的籤名已經說明了她的身份——這是黎向巍的發妻金耀蘭。金耀蘭出身財閥世家,與黎向巍生了兩子一女,感情甚篤。
金耀蘭因病過世後,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教學樓如雨後春筍,就連黎向巍潛心籌備多年的娛樂城,也以“耀蘭”命名,可見黎向巍對亡妻感情之深。
商場裡內燈火通明,衡南大概瞟一眼櫥窗,步子不停。盛君殊跟著她,沿著扶梯一層一層向上,衡南的指尖茫然地敲打傳送帶,眼看坐到了頂層,衡南忽然嘆了口氣。
盛君殊問她:“怎麼了?”
衡南:“好累啊。”
她沒說錯,耀蘭城也就是個大點的商場而已,從外面走到裡面,光走路就磨去了她所有的好奇心和耐心。
“……”盛君殊仔細看了看師妹開始放空的臉,眼角上挑,蘋果肌白嫩,是水靈靈的二十歲小姑娘沒錯啊。
他以前在聖星同個電梯裡聽到過女員工闲聊,什麼逛商場走到腳磨破還不肯停下,男朋友等時間太長受不了分手,聽到的女生眼裡光芒閃爍,握著手,說對啊,對啊,買買買就可以了,要什麼狗男人……
“要不,我們還是找個地方睡覺吧。”衡南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盛君殊覺得師妹太可憐了,不但可憐,還嚴重缺乏鍛煉,把她拽進了電梯正對面最近的門店裡:“先買,買完了我們住酒店。”
聽到住酒店,衡南進去了。盛君殊的方法很直接,他和衡南進去各自挑,挑好了交換,可以就付款,速戰速決,頂多二十分鍾完事,讓衡南可以快點住酒店。
這是個小眾奢侈品牌,偏法式風格,帶點小性感的復古浪漫。營業員捏住衡南的手臂,細聲細氣地一通誇贊,還沒說完,衡南默默繞開她。
營業員也是第一次見到一對男女全程無交流,上來就開始快速選的,不知何方神聖,擦了擦汗,營業性微笑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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