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公孫鄞何等聰明,他這麼一說,他瞬間明白了謝徵話中的意思:“你是說,長信王故意放出了關於皇孫和當年錦州一戰的風聲,引魏嚴自亂陣腳?”
謝徵道出自己的猜測:“皇孫或許真有其人,或許隻是個幌子。但長信王必然知曉當年的一些事,苦於沒有證據才故意放出這些風聲,讓魏嚴以為自己當年沒清理幹淨尾巴,回頭去斬草除根時,把證據暴.露出來。”
饒是公孫鄞,一時間不免也怔住,眉頭緊鎖:“倘若根本就沒什麼皇孫,那姓趙的替你買了二十萬石糧食,一開始就是為了引魏宣徵糧,逼反清平縣民裡應外合攻打盧城?”
他起身在軍帳內來回踱步:“正好北厥開始攻打錦州,有了那二十萬石糧,北厥人想攻下錦州絕非易事。不然錦州一旦失守,西北門戶大開,北厥人長驅直下,長信王自己也沒好日子過。他這二十萬石糧可謂是一箭三雕!”
“魏嚴要你死,長信王守著崇州糧道,你抵擋北厥人,他大軍繼續向南,等你到了強弩之末,要麼像你父親和承德太子當年一樣,活活餓死在錦州,要麼被迫跟長信王結盟,獻上兵權。”
公孫鄞再次坐下時,緊鎖長眉道:“當真是好生周密又好生歹毒的計劃!”
謝徵神色倒顯得有些散漫,似乎並未把他說的死局放在心上:“我以為你會勸我同長信王結盟。”
公孫鄞臉色不太好看:“別把我當那些酒囊飯袋,且不說你是魏嚴親外甥,單是你手握重兵這一點,你去長信王麾下投誠,他都不敢用你。這世上,沒誰頭上懸著一把利劍,還能睡得安穩。”
他是這世間最好使的一柄刀,無人可敵其鋒芒。
魏嚴曾迫於局勢,意外鍛造出了他,但在聽到些許風吹草動之時,就下了折了他的心。
權傾朝野之人尚且忌憚他至此,長信王又哪敢握起這柄刀?
謝徵若反,他和長信王誰主乾坤還說不定,長信王何等精明之人,怎會留這樣大一個隱患在自己身邊?
不過謝徵那話,倒是讓公孫鄞心中有了個念頭,他一雙狐狸眼眯起:“侯爺想要這天下?”
謝徵嗤了聲:“我要十七年前錦州一戰的真相。”
這話讓公孫鄞笑了起來:“這倒是我識得的那個謝九衡。”
公孫鄞理了理袍角告辭,走到大帳門口時,沒忍住回頭道:“我還是頗為好奇,究竟是誰打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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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沒別的傷,單單臉叫人打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謝徵冰刀一樣的目光掃過去時,公孫鄞趕緊一撩帳簾走了。
謝徵合上眼,那些刻意忽視的情愫,因為公孫鄞幾句話,莫名又翻湧了出來。
大抵是這一生嘗過的挫敗不多,除了澀然,莫名還生出幾分不甘來。
莫說滿京城的貴女,便是公主,隻要他想,都能娶回家,獨獨那女人,就差把他嫌棄成路邊一棵雜草。
胸口的地方悶得慌,還帶了幾分惱意。
帳簾卻在此時被人撩開,謝徵不耐一抬眸,是公孫鄞去而復返,手上拎著個大包袱,瞧著有些眼熟。
撞上他那不善的眼神,公孫鄞一聳肩道:“蓟州軍營那邊一校尉送來的,說是有個木匠幾貼膏藥治好了他的風湿,承了那木匠的情,他替那木匠找侄女婿,正巧那木匠的侄女婿叫言正,我找賀敬元要的這一千人裡,獨獨你化名言正,我尋思著,這不就是找你的麼?”
他說著沒忍住狐狸眼裡的揶揄:“侄女婿?你這是成親了啊?”
謝徵看到那個包裹時,微怔了一下,隨即嘴角抿起,神色瞧著有些冷:“放後帳去。”
公孫鄞聞言,一雙狐狸眼瞪得老大,看著有些傻:“不是,你真成親了啊?”
謝徵抿緊雙唇不說話。
成親了,不過是假的。
公孫鄞見狀,皺了皺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看向謝徵:“你該不會是想始亂終棄?”
他視線落到謝徵臉上,隻覺自己的猜測越來越對:“你臉上這傷莫不是你負了人家姑娘?被那姑娘娘家人打的?”
謝徵臉色難看:“閉嘴。”
他才是被棄如敝履的那個。
公孫鄞卻是為樊長玉鳴起不平來,痛心疾首地看著謝徵:“九衡啊九衡,我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
謝徵不耐一掀眼皮,“你自己滾出去還是我讓人把你丟出去?”
公孫鄞皺了皺眉,正色道:“九衡,便是對方身份低微,不配為你正妻,好歹是在你窮途末路時跟的你,把人接回來許個妾位也好,哪有你這樣絕情的……”
謝徵沉默了許久才道:“是她不願跟我。”
公孫鄞臉色瞬間變得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第56章
公孫鄞離去後,謝徵像是沒看到那個大包袱一般,拿起桌上的一冊兵書開始翻看。
親兵進來送茶水時,他冷聲道:“把東西扔後帳去。”
親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東西應該是公孫鄞帶來的那個大包袱,拎著包裹就去了後帳。
東西明明已經不在眼前了,但謝徵眉心還是鎖著,指尖快速翻動書頁,仍壓不下心中那股躁意。
片刻後,他扔開手上的兵書,守在門口的親兵聞聲正打算進來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吩咐,剛把帳簾挑開一條縫,就見謝徵自己起身往後賬去了。
親兵趕緊收回手站回原處,目不斜視繼續站崗。
謝徵如今的身份在燕州軍中也隻有公孫鄞和幾個心腹知曉,他所住的軍帳是普通將領的營帳,分為了前帳和後帳,前帳議事,後帳則是起居休息用。
親兵先前拿到後帳的那個包袱,就放在軍床旁的一張小幾上。
謝徵垂眸看了一會兒,才解開了包袱上的結扣。
裡邊放了兩身新衣,還有一雙鞋,都是那天樊長玉那天替他收拾的。
看到裡邊多出來的兩包陳皮糖時,他緊抿的嘴角微松了幾分,一直憋悶得慌的心口,也像是突然泡進了熱水裡,那些莫名的躁動都平息了下去。
謝徵指尖拂過那兩身新衣,撿起欲收進箱籠裡放好,這一拿,卻讓疊放在衣物裡的銀票和那紙和離書一並掉了出來。
瞧見“和離書”那幾個方正又刺目的大字時,他嘴角的弧度瞬間冷凝。
倒真是……鐵了心要同他兩不相欠!
謝徵薄唇冷冷挑起,與生俱來的驕矜讓他恨不能立刻叫人進來,拿了這包袱扔得遠遠的。
閉眼緩了幾息,最後卻隻是拎起包裹裡的東西,盡數鎖進了一旁的箱籠裡。
他坐在一旁,垂眼看著腳邊的箱籠,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現在扔了,總會惦念著的。
且留著吧,留到看著這些東西心底也再掀不起一絲波瀾的時候,就是時候扔了。
他是魏嚴一手教出來的,說起來,他在魏嚴那裡學到的最受用的東西,莫過於直面自己的欲.望,同時也要學會掌控自己的欲.望。
他對她動心不假,但也僅此而已。
-
且說公孫鄞離開了燕州營地後,實在是耐不住心底有隻貓爪子在撓一樣,溜溜達達又去了蓟州的新兵營。
謝徵嘴嚴,他磨破嘴皮子也沒能問出多少關於他成親的事,但他尋思著,那姑娘都託自個兒叔父給謝徵帶東西來了,瞧著也不像是對他無情的樣子,怎地謝徵又說那姑娘不願跟他?
懷揣著這一肚子的疑惑,公孫鄞去問了蓟州管理工匠的小將,倒是沒費多少事就打聽到了趙木匠。
會醫,還用幾貼膏藥給一校尉治了風湿的木匠就他一個,好找得很。
如今新徵上來的兵卒還需操練,並不參與實戰,從民間徵上來的這些工匠,則被分配去打造城防器械。
用不著給戰馬看病,趙木匠就先被分配到了木工營帳裡。
管著工匠的兵頭領著公孫鄞去見趙木匠時,趙木匠正在拿著刨子刨木頭。
兵頭喊了聲:“趙木匠在不在,有人找!”
趙木匠放下手中的刨子,抬起一雙老眼朝外看去:“小老兒在。”
兵頭衝他招了招手,趙木匠暫且跟監工的工頭告了個假,便往外走去。
他們是工匠,軍營並沒有統一發兵服,趙木匠穿的還是自己那身灰撲撲的衣裳,脊背佝偻著,看起來瘦筋筋的。
兵頭對趙木匠還是頗客氣:“這位大人找你。”
趙木匠進軍營沒多久,但已經掌握了一套生存之法,見到著甲胄的便喚將軍,普通兵卒喚一聲軍爺,要是沒披甲又氣度不凡的,甭管對方什麼身份,叫大人便是。
此刻一見公孫鄞,趙木匠就趕緊揖拜道:“小老兒見過大人。”
公孫鄞虛扶一把,笑得如沐春風:“老人家不必多禮,我聽聞老人家有個侄女婿,名喚言正?”
趙木匠在軍中這些日子,一直在打聽言正的消息,但徵上來的兵卒有數萬人,他一時半會兒哪裡又打聽得到,也是機緣巧合之下,他意外醫治了一校尉,那校尉是個性情中人,讓他有什麼難處盡管去找他,趙木匠怕說找鄰居人家不當回事,就謊稱尋侄女婿,求那校尉幫忙打聽一下。
那校尉倒也是個言出必行的,還真把這事放心上了,查到言正在借給燕州的那一千人裡後,立馬告訴趙木匠了,趙木匠和大多工匠一樣,未免他們潛逃,都被看管了起來,不能擅自在營地裡走動,趙木匠便託那校尉把樊長玉準備的包袱轉交給謝徵。
校尉給了東西後,給趙木匠回了信,趙木匠一顆心也放回了肚子裡,隻覺對樊長玉那頭有個交代了。
此刻突然有個華服公子找過來,趙木匠一時間也摸不準是為何事,尋思著莫不是自己撒謊說言正是自己侄女婿,要被治罪?
他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揣著顆七上八下的心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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