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是洪夫人一直在等的一件事,她知道兩家定親禮是已經辦過了,岑永春是娶續弦,辦得比較低調。洪夫人當時按兵不動,沒去設法刺激方寒霄,就是等著一刀真的落下來,砍在他的心上,能不能刺激得他在失常之下,暴露出些什麼。
沒想到岑永春這麼配合,幫著把這一刀砍得更重更深了些。
婚期是在五日之後,她立刻吩咐人留意新房的動靜,盡快弄清楚方寒霄準不準備去。
**
瑩月好似被一盆冷水潑下來。
她沉在虛幻的安寧中,幾乎快要以為自己就可以過著這樣平靜的日子,她忘了自己是怎麼來的。
方寒霄把這一張朱紅灑金的請帖放到她面前的時候,她一看清上面寫了什麼,就驚恐地站起來往後躲,後背都撞到了放滿書的格架上。
方寒霄平靜地寫了三個字:怕什麼。
瑩月快要轉身抱著格架了——她能不害怕嗎,她長姐背叛他,昏禮還邀請他去,這是怎麼想的!
她恐懼裡又有點生起氣來,長姐太過分了,哪有這麼欺負人的。
自己默默嫁過去就算了,真把方寒霄招惹去,方寒霄受不得這個刺激,把她的昏禮攪和了,看她後悔不後悔。
方寒霄還寫:你跟我一起去。
瑩月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不不她不去。
她才嫁來時對方寒霄那種說不出的害怕全回來了,方寒霄越平靜,她越怕他忽然發作,忽然把書案掀了什麼的——雖然他從沒表現出任何一點這方面的傾向。
方寒霄不得不安撫她:我沒生氣。
瑩月戰戰兢兢地,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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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信啊,她覺得她不傻。
方寒霄有點不悅了,他幹什麼了,把她嚇成這樣。
他臉色一變,瑩月對別人的這種情緒很能感應到,嚶嚶地,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
就說他生氣吧,還不承認。
方寒霄:……
他沒脾氣了,隻得再寫了一遍:沒有生氣,生氣也不找你。
瑩月終於慢慢平復了一點下來:好像,有點道理?岑世子邀他去,他氣不過去找他麻煩更合理,或者找長姐去。
方寒霄拿筆再點了點第二張寫著叫她一起去的紙,瑩月就不敢拒絕了,怕真惹著他,輕輕點點頭。
又鼓足勇氣小聲道:“……對不起。”
總是她家辦的壞事。
方寒霄放下筆,忽然掐她一把臉頰,把她含在眼眶裡的兩顆淚掐下來,走了。
瑩月:“……”
第38章
五日時間倏忽而過,隆昌侯府請帖上寫的吉時很快到了,而這個時候,時令也來到了六月初。
天氣好像一下子就炎熱了起來,五月裡早晚還有涼風陣陣,一進入六月,便是清早出門,撲面而來的已經是一股熱氣,令人心裡生出燥意。
瑩月還好,她生來畏冷不畏熱,隻是她雖不燥,心裡卻七上八下,慌得厲害。
那日她被方寒霄掐了一把,感覺自己好像付出過代價了,讓他出了下氣,當時心定了點,但隨著吉日一天天逼近,她又不得不忐忑起來了。
直到當天,她像個木偶一樣被丫頭們穿戴打扮好,下午時分,愁眉苦臉地出了門,那模樣,不像去賀喜人家昏禮,更像是辦事的主家有了什麼倒霉事似的。
方寒霄還是不去騎馬,還是坐她旁邊。
瑩月憋了好一會,終於忍不住細聲細氣地道:“就我們四個人去嗎?”
配置跟上回去建成侯府都是一樣的,她帶了玉簪石楠,方寒霄仍是自己一個人——連車夫都算上勉強能再湊出來兩個。
方寒霄靠在後壁上,點了個頭。
瑩月就又添一重擔心——這要打起來怎麼辦?
她嚅嚅地提意見:“——還是多帶幾個人吧?”
方寒霄默了一下,搞懂了她的思路,嗤一聲笑了。
瑩月感覺到了淡淡的被嘲笑,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甚是輕松,情緒也比較穩定的樣子,她被嘲一下又不算什麼了。總比他寒霜冷面地坐她旁邊,一臉就是去找茬的模樣強。
唉,真不知道那個岑世子怎樣想的,長姐知不知道這回事,如果知道為什麼不攔一攔。
她等待的這幾日裡,翻來覆去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是差不多想明白了方寒霄的意思,搶了他未婚妻的人指名道姓地發帖子來向他示威,請他去參加昏禮,他要是不去,那才是示弱,裝也得裝出個若無其事的模樣去赴宴——好強的人都這樣,要是換了她,她就肯定不去。
隆昌侯府距著平江伯府挺遠,在另一個片區了,這是因為隆昌侯府發跡早於平江伯府,佔下的地段比平江伯府要好,更臨近宮城,不過同時帶來的一個問題是,它沒有平江伯府府邸大,宮城附近達官貴人比鄰而居,就是侯府往裡一放,也沒有多麼顯眼了。
瑩月一路胡思亂想著,馬車停下,她下來的時候看了眼天色,發現他們到的時間不早不晚,算是剛剛好。
隆昌侯府裡面已經很熱鬧了,這次是男女分開擺宴,進門送了禮包,就有下人來分別帶路。
瑩月又有點心慌了,轉頭看方寒霄一眼,小聲道:“你走的時候叫我呀。”
她真怕方寒霄等會見了正場面,心裡還是氣不過,受刺激之下把她忘了,自己走了。
方寒霄:……
他想了想,示意瑩月伸手。
瑩月會意地把掌心攤開。
方寒霄一筆一劃慢慢寫:記得就叫你。
瑩月低著頭呆滯了:她是不是看錯了?記得叫她是什麼意思?那要是不記得——?
方寒霄看一眼她傻眼的表情,眼底現出一絲笑意,沒做多的解釋,松開了她的手,轉身跟下人走了。
瑩月:“……”
周圍人來人往,她沒辦法追,糾纏著太難看了,隻好在下人有禮的催促下,慢吞吞往另一邊走。
昏禮這樣的人生大事,來賀喜赴宴的人眾多,一個地方必然是安排不下的,瑩月被引入的是個小一點的花廳,團團擺了四桌宴席,此時人將將來了一半。
屋裡四處本立了伺候的丫頭們,都穿得十分喜慶,客人們自己帶的下人就不便再往下擠了,太過嘈雜,統一被安排到了隔壁的一間屋去,如有事召喚,可使主家的丫頭去傳話再叫來。
如此,瑩月就隻得一個人身處在這廳中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發現她在來的諸人裡應該是年紀最小的,而別的——別的就沒什麼了,她反正是一個人也不認得。
她在看別人,別人也在看她,這廳裡來的女客們不少本身是認識的,便不認識的,進來互相有認識的人引薦一下,敘一敘,也能敘出點頭緒來。
瑩月與她們不同,是全然的生面孔,眾人對過幾回眼色,咬了一下耳朵,發現竟無人知道她,都有點覺得奇怪了。宴席的位置不是隨便安排的,能到這間廳來,至少彼此該是差不多的人家。
於是不多時,就有人來含笑向瑩月搭話了。
瑩月不慣交際,紅著臉報了家門,這人恍然大悟:“原來是老尚書家的孫女,你姐姐我常見,隻是沒見過你。”
她跟徐家應當是真的有來往,因為瑩月沒報娘家來歷,她嫁了人,從此在外行走,先以夫家論了。
而這婦人仍能一下就說出徐老尚書的名號,不但跟徐家認識,而且關系應該還算是友好的——一般的隻會說徐大老爺,出門交際本也沒有越過父親打著祖父名號的,她特別把已經過世的徐老尚書提出來,其實算是抬了瑩月身價。
隻是她算友好,旁人就不一定了,廳裡乃至於靜了一瞬,然後各色詫異的目光才投了過來。
徐家姑娘易嫁之事,在徐大太太不遺餘力的宣傳下,京中是已人盡皆知了,雖然徐大太太拼著命說是長女生病才致如此,但隻看不過隔了三月,望月就搖身一轉,重攀入了隆昌侯府的大門——哪怕望月當時是真的病了,真的不能出嫁,別人也不能不多想。
這各色異樣目光裡,有兩道格外刺目。
瑩月循著茫然找去,發現還挺巧,是兩個坐在一起的婦人,年紀很輕,隻比她大一點,大約在二十歲上下,穿戴上都很好,肌膚白皙,一派養尊處優氣質高雅之相,隻除了那眼神,真的刺人,兩人離得近,還起到了近乎疊加的效用,以至於瑩月根本忽視不了。
見到她望過來,兩個人也不收斂,仍舊是直直地打量著她,那份與別人單純看熱鬧不同的奇異意味讓瑩月覺得有些熟悉——怎麼好似那日在建成侯府裡,薛大姑奶奶看她一般?
瑩月當時沒把薛大姑奶奶放在心裡,但她現在有點頭疼了。
出門第一次,遇見一個“情敵”;出門第二次,遇見一雙,那要是出門第三次——?
……
瑩月覺得有點難理解,方寒霄長得是很英俊,可是隻能遠看,他這個人,一近相處起來,那真是又壞又煩人,剛才還嚇唬她要把她丟下。
這些姑娘大概是沒有跟他真的相處過,才會被蒙蔽了——不對,不是姑娘了,都嫁人了,嫁人了還惦記著他,還要對她放冷箭,更不知她們怎麼想的。
瑩月悄悄嘆了口氣。
“真是沒想到——”
“呵,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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