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哦……是賀松柏家啊,賀松——”
他突然清醒了過來,賀松柏,不就是村裡那個不學無術還遊手好闲的混混頭子賀松柏?
李大力陡然搖頭,嚴肅地說:“你換一家,這家人不行。”
第005章
趙蘭香對於隊長不容拒絕的嚴肅口吻,有些詫異。
李大力看著女知青眼裡閃起的疑惑,隱晦地說:“那家人風評不好,不是借宿的好去處。我另外幫你安排另一戶。”
趙蘭香沒有錯過李大力語氣之中的鄙夷,她知道老男人祖上是當地主的,六七十年代日子過得很艱難,在大隊裡恐怕也沒有什麼地位。這個陽剛正直的隊長看不起賀家也是情有可原。
她婉拒道:“我就不麻煩——”
李大力打斷她的話:“整個大隊除了這戶人家,別的都可以商量。不然你就是不認我這個隊長。”
他黝黑的臉上有一種近乎固執的嚴厲,估計是訓人訓得多了,有點像趙蘭香她爺爺。那一瞬之間趙蘭香竟有種被噎住的感覺。
李大力不明白這個剛來女知青怎麼跟賀松柏扯上關系了。
賀松柏是誰,那不就是賀老二麼?
他的名字是當地主的曾祖請了大師來取的,滿月那天請了全村人吃了好幾天的流水宴,吃得滿嘴流油。大家恭維的話不絕於耳,什麼此子必有大作為、有大出息、必定光宗耀祖啦……
然而事與願違——革命來了,賀家被抄光了家底。賀老二打小從未上過一天學、讀過一天書,整天遊手好闲不務正業,從村頭打到村尾,是這十裡八鄉出了名的混混刺頭,渾身有股孤傲的狠勁兒。鬧批.鬥鬧得厲害的那一陣,賀家不是沒有遭過難。前腳賀家人挨事了,後一天賀老二拎著塊石頭把鬧事份子的腦袋都砸破了,那股不要命的狠勁令人心驚膽戰。
從此以後整個大隊沒人敢惹賀松柏。
最最重要的是那個賀老二去年還因為犯了流.氓罪被抓去勞動改造了一段時間,這才是李大力反對趙蘭香的主要原因。
Advertisement
把這個性子軟綿綿,還長得如花似玉的女知青送到二流子家裡住,這豈不是送羊入虎口?一口吞下去都不帶個掙扎的。
李大力打了個手勢,“這樣……今晚你收拾一下行李,到我家裡住下。我給你單獨收拾一個屋子出來——”我家裡人都是很好相處的。
他後邊半截話沒說完,就被女知青微笑地搖頭拒絕。
趙蘭香說:“賀家跟我有親戚關系,住在那裡我父母也比較放心。”
她口齒伶俐,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般地道:“賀松柏,57年人。家裡一姐一妹,祖母李氏光緒二十四年人,生有一子二女。我媽是李奶奶的表姐的女兒,也就是賀二哥的表姨。”
趙蘭香一本正經地睜眼說瞎話。
對不住了媽媽,讓你平白無故多了個表外甥。改天我會幫你多添一個優秀的女婿的。
李大力頓時頭如鬥牛大,想要從女知青的臉上辨出她說謊的跡象,但那汪清泉似的清澈眼眸又閃又亮,直能晃花人的眼。而現在她的眉梢微微挑起,眼裡含了些了然的笑意,盈盈閃動,仿佛能夠看穿人的心思。
李大力窘迫地收回打量的目光。
“這、這樣啊,這樣也好。”
人家都說是親戚了,李大力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難道他還在人面前數落人親戚思想品質有問題不成?
於是乎,趙蘭香就這樣成功地把自己的住宿忽悠了過去。
下午的時候知青們聚在臨時知青點一塊打牌,闲聊,趙蘭香從柴房取出了一筐沒吃完的肉包子放入布袋裡裝好,三兩油足夠做二十隻包子、一頓湯面。她和周家珍還有幾個相熟的知青一塊也隻吃了十隻。
她拎著包子繞去了牛角山的另一頭,走到田埂邊尋了一處坐下,她把裝著包子的布袋解開一個口子。
剛剛上過蒸籠加熱的包子呼呼地散發出誘人的香氣,很快趙蘭香面前就多出了一雙趿著草鞋的腳。她抬起頭往上,一張饞得掉口水的臉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遠遠地看著,不敢接近,也不想離開。
女人大概二十來歲,臉上卻有飽經滄桑的皺紋。她的手指關節腫大,是幹慣了粗活累活的緣故。
她張開嘴咿咿呀呀地說不出話,幹脆靜默地盯著趙蘭香吃包子。趙蘭香當著她的面吃完了一隻包子,撕開包子白嫩的皮兒,一口咬著油嫩的瘦肉芯,一臉幸福滿足地把包子吞入了腹中。
女人眼裡的羨慕更加深了,然而她隻是遠遠地看著,時不時地瞅上一眼,又低頭割她的牛草。碩大的背簍足足有一個她那麼大,壓在她瘦弱的肩上,不堪重負。
趙蘭香秋水一樣的杏眸輕易地瀉出了笑意,她把包子往前一推,遞到女人的面前。
這就是賀松柏的大姐,賀松葉。趙蘭香沒有說話,而是衝著她打了幾個手勢。
過來,一起,吃。
肉包,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完。
她做手勢的時候,腰板挺直,嘴角翹起面露笑容,姿勢正確又敞亮。
趙蘭香打完手勢後,賀松枝的臉上有毫不掩飾的驚喜,又多了一抹遲疑。
趙蘭香又繼續“說”:“我,吃飽了。”
“包子,香,好吃。你試一試。”
賀松葉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侵害了聽覺神經,聽不到任何聲音漸漸地也就不懂得說話了。賀家父母相繼離世,是她把一雙弟妹拉扯大的。可以說她是賀松柏最尊敬的人,沒有之一。
趙蘭香跟賀松葉相處了好多年,日常的溝通完全沒問題。婚後她發現了大姑姐賀松葉實際上就是個吃貨,以前過的日子太苦了,幾乎沒有吃過好的東西,老了之後特別喜歡吃,尤其喜歡吃肉包子。
趙蘭香彎起唇,循循善誘地說:“嘗嘗看?”
她把包子塞到了賀松葉的嘴裡,賀松葉渾身一震,用舌頭頂了頂柔軟的包子皮,眼眶突然湿潤起來。
她佝偻著腰,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嘴裡這隻包子,胃中刺痛的飢餓感促使她機械地嚼動腮幫。
滑膩松泛的豬肉溢出了鮮美的汁液,流到她的嘴裡。一股甜蜜濃鬱的滋味攫住了她所有的感官,不知不覺之中賀松葉吃完了一隻包子,感受到了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滿足感。可是她還沒飽。
為了省下家裡的口糧,她今天隻帶了一隻黑面馍馍,早上幹的活太重了她把馍馍全都吃光了,中午隻能喝點水混了個水飽。
賀松葉在渾然無覺的時候吃了一隻又一隻的包子,她吃幹淨了手裡的,趙蘭香就遞給她一隻。
最後趙蘭香裝包子的布袋都癟了下去,她笑眯眯地打著手勢說:“賀姐姐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想要,住你們家。”
……
傍晚,當賀松柏挑著一擔子雞糞正在給家裡的自留地追肥的時候,他看見了自家長姐背了一大袋東西回來。她走到空置了多年的屋子前,把東西放下。一聲不吭地拿出掃把裡裡外外地捯饬了一番,把裡面吃了灰塵的雞圈扔了出來,又陸續地扔了簸箕、鋤頭、犁……
賀松柏也沒有問他姐要做什麼,直到她笑眯眯地把新彈的那床單棉被也抱了出來,賀松柏才終於正視起來了,桀骜不馴的眼暗了暗。
那床被子可是她攢了許久的錢才給自己置備下的嫁妝,她從來都不舍得用的。
第006章
很快賀松葉打掃出了一間屋子,她本來就是手腳幹淨麻利的人,一旦闲下來就坐不住,家裡哪個角落都不落灰塵。賀家的老屋子雖然陳舊破敗,卻被她收拾得整潔有序,不見一點衰頹敗落之態。
適時地賀松柏聽到周圍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他抬起眼看向前方,一道窈窕的身影映入了眼簾。女人背著笨重的行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賀家老屋。她把行李放到地上後,提起袖子擦了擦額,晶瑩的汗珠貼著肌膚流下,烏黑的發絲貼順地粘在臉頰邊,杏眼透露出疲態。
賀松葉搖了搖腰間的鈴,朝著自留地裡的弟弟揮了揮手。
賀松柏放下手裡的糞肥,沉默地到井邊洗手,走到了這位不速之客面前。
自家長姐朝他打了手勢說:“幫,拿行李。”
賀松柏皺緊了濃眉,漆黑而兇狠的眼瞳微微一沉。
賀松葉見了大弟的眼裡透出的濃濃的警惕,說:“讓她,住這裡。”
“她,沒有,地方住。”
賀松柏粗粝的指腹壓在女人的肩上,把她稍微往後推了推,颀長的身軀順勢擋在了門欄上,懶洋洋地開口:“你想幹什麼?”
說話之間他用一隻手把賀松葉往屋子裡趕。
趙蘭香眼睜睜地看著老男人嘭地一聲把門給甩上,將賀松葉關在了屋子裡,任憑賀松葉在裡邊不住地叩門也無動於衷。
他濃密的眉眼透露出毫不掩飾的冷漠和提防,微啞的聲音透露出不正經的意味,“知道我是誰麼?”
說完男人肆意地將目光流連在女人的胸脯之上,直到把人的臉鬧紅了,他才光明正大地移開目光。
趙蘭香沒有想到——她那個謙和風度得一本正經的丈夫,居然還有這麼流裡流氣的一面。
她的心居然還悄悄地怦然跳了幾下。
這個“又窮又潦倒”的老男人,慵懶散漫起來還是挺有那麼幾分九十年代流行的古惑仔大哥的味道。鋒利深邃的眉眼,桀骜不馴的面容,看起來兇得隨時能跳起來打人似的。
可惜……他的意識超前了二十年,在那時是萬人追捧,擱現在就是被人指著脊梁唾罵的二流子。
男人今天穿著洗得發白的破衣衫,眼裡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趙蘭香卻明白,自家男人就是頭狼崽子,他的語氣聽著隨意,心裡指不定早就在懷疑她是不是哄騙了他老實的大姐。
趙蘭香掏出三塊錢,迎上他懶散怠慢的目光,一副渾然不怕的模樣:“這是房租,我也不是白住的。”
“知青集體宿舍垮了,我沒有地方落腳。你家人口少地方大,我愛住。年底蓋了新的知青宿舍後我會搬出去。”
不管他跟幾十年後對比起來有多青澀稚嫩,她深信他本質上還是那個聰明的男人。眼下這個家庭太窮太窮,空了好多年的屋子如果能換來一筆微薄的租金,於情於理不該拒絕。何況……她看起來又不像不安分的人。
這時賀松葉又使勁地敲了幾下門,咿咿呀呀地焦急地喊著,甚至還為自己被鎖在屋子裡惱怒地踹了踹門。
看在長姐的份上,看在這個女人柔弱得毫無傷害力的份上,賀松柏暫且退讓了。
他接過了女人手裡的一疊鈔票,看也沒看隨意地塞入口袋中,警告般地說:“我把醜話說在前邊,不許惹事。惹事就收拾包袱滾。”
趙蘭香點頭,用腳踢了踢包裹:“辛苦你了,勞動力。”
趙蘭香暫時不會對他客氣的,左右也是交了房租的陌生人,太客氣了反而動機不良的嫌疑。賀松柏從小到大也受慣了整個大隊的冷眼,陡然碰見個熱情得不像話的陌生人,不是懷疑她是個傻的,就是懷疑她動機不良。
趙蘭香從上次在玉米地的冷遇中汲取了教訓。
賀松柏這人不愛欠人情,上次幫她估計是為了那幾顆糖。他認為還清了債就幹脆利落地走人。再吃她幾隻馍馍,這賬又該算不清了。
這點小心思投射到幾十年後的賀松柏身上,那便是財大氣粗。幫過他的人,他會不留餘力地還回去,有錢給錢,要力出力。欠一分他要還三分,因此他是很多人的“財神爺”,周圍的人都樂意跟他交朋友,四面八方的人情源源不斷地滾來,他的事業也蒸蒸日上。。
賀松柏收起了那副流裡流氣的模樣,沉默地彎腰把地上散落的行李拾起抱進屋裡。
賀松葉被放了出來,手舉起握成拳頭敲了他的頭兩下,臉上滿是憤憤的表情,對他剛才的行為很不滿,仿佛在維護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賀松柏沒有反抗,低頭任她捶。
賀松葉愧疚地衝趙蘭香扯扯嘴,打著手勢說:“他,脾氣,不好。”
“人,不壞,放心。”
“你,坐著,他,收拾。”
趙蘭香真的依言找了張小板凳坐下了,她雙手撐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著老男人裡裡外外收拾。男人用幾張木板跨一張簡易的床,連接處用榫卯的凹槽拼接,全程一根釘子都不用。他的動作很嫻熟,鐮刀鋸子落下處木屑飛揚,最後他吹了幾口氣,床板上的木屑被吹落了下來。粗粝的拇指到處摸了摸床板,把冒頭的刺兒都拔了下來。
他鋒利深邃的劍眉倒豎,面無表情的時候也常常流露出兇意,然而搗鼓這些敲敲打打的木匠活卻認真細致。趙蘭香看得入迷了,眼裡不經意地流露出溫柔之色。
此刻她多麼想過去抱抱這個清瘦的男人,把他滿頭的塵屑都摘下來。可是……她清醒地知道自己絕不能這樣做,老男人是個戒備心很強烈的人。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