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把我叫去了書房。我直覺和今天的事情有關。

他第一句話就是，「甜甜，你和阿崢鬧矛盾了嗎？」

果然如此。

我真的煩死付崢了，這些麻煩都是他作出來的，我心裏氣的不行，但表面上平靜地說，「以前可能是有過小矛盾，怪我沒有處理好，闖下這麼大的禍。」

叔叔笑的很和藹，「甜甜，不要什麼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你不需要那麼懂事，咱們是一家人。」

我也笑了笑，「謝謝叔叔。」

「你看，還這麼懂事，為什麼說謝謝呢，一家人不需要說謝謝。」

又閑聊了幾句，我心裏隱隱有一種直覺，叔叔還沒有說到他找我談話的正題。

正想到這裏，叔叔忽然說，「甜甜，你和阿崢現在是什麼狀態？」

我懵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叔叔看出我的不解，接著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對付崢很好，那次綁架火災的事情，其實我是知道的……甜甜，你能拼了命去救阿崢，叔叔以為，你應該是喜歡阿崢的，是嗎？」

我想到了什麼，立馬反駁，「不是的，我救他和喜歡無關，就像您說的，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見死沒有不救的道理。」

十一．今昔十

我來到付家以後，前前後後，一共簽過三份協議。

其中一份協議後面有補充的附屬協議，我的記憶力比較好，看書速度一向很快，停留在簽字頁面的幾秒鐘時間，記住了上面的內容。

正式收養一個孩子，如果沒有額外約束，孩子是有繼承權的。那紙協議上，讓我主動放棄財產繼承權完全在情理之中，我有一個棲身之所就很感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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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其中還有一條是，被收養人與親生子之間的約束。

大白話講的意思是，如果我對付崢有不軌的心思，將以無法接受不倫之戀為由，解除收養關系，把我逐出付家。

那麼現在看來，是要試探我對付崢的態度，然後考慮解除收養關系嗎？

不管怎樣，我的態度一直很明確。

我看著叔叔，嚴肅道，「我和付崢從來沒有任何曖昧舉止。我絕不會喜歡付崢，他也不會喜歡我。」

以及如果他不是你們的孩子，我根本不會看他一眼。

這句話到了嘴邊，我咬了咬牙，終是沒有說出口。

「甜甜，」叔叔被我果斷決絕的話震驚到，他挑了挑眉，「你怎麼這麼激動？你喜歡阿崢，叔叔是高興的。為什麼這麼急著反駁?至於阿崢不喜歡你，也許以前是，但現在顯而易見地，他很喜歡你，今天他之所以醉酒，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是吃醋的表現吧？」

我的心莫名的有些哀涼，我再次重申，「叔叔，我不是反駁你，我是在說事實，我真的不喜歡付崢。」

心頭忽然想起一個人。

甜甜的熠熠。

我說，「而且，叔叔，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和阿姨。」

「甜甜，」叔叔皺起眉頭，好像沒有料到這種情形，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等一下，你讓我緩緩……不對，你是個穩重的孩子，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一個男朋友？」

我隻是在你們面前穩重罷了，我有多少個男朋友都不奇怪。

「確實有了。」我鄭重地說。

叔叔似乎有些傷神的樣子，片刻後他說，「甜甜，你說你沒有來得及和我們說，是不是指，你和這個人剛剛在一起不久?」

我疑惑，「叔叔這是什麼意思？我們雖然在一起不久，但是認識很久了，在一起是很水到渠成的事情。」

叔叔皺了皺眉，每次他遇到棘手的事情，都會那樣皺眉，「甜甜，你真的不喜歡阿崢嗎？」

我有點窒息了，「叔叔，我有男朋友了啊。」

他仿若不聞，「阿崢很喜歡你，甜甜，我覺得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沒有人能比你們更般配。我是希望你們兩個在一起的。」

我靜靜地看了付叔叔一會兒，他的認真讓我感覺到荒謬。

事到如今，我滿心哀涼，「叔叔，您是在試探我嗎？我曾經簽的那份附屬協議的內容，我是知道的。」

付叔叔是個聰明人，從他震驚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已經明白了我在說什麼，他顯然沒有想到，我能短短幾秒鐘，記住協議上的內容。

他有些愧疚地說，「甜甜，這件事情，你是聰明的孩子，我這樣處理其實是人之常情，我們那時候，對彼此還都不熟悉，我也不了解你的性情，我是個商人，習慣以商人的立場看待事情，但是隨著這十幾年和你的相處，你真的非常優秀，優秀到讓叔叔一天比一天更刮目相看。

我和你阿姨，早就真心實意把你當自家人，希望你不要把那紙協議放在心上，叔叔今天絕沒有試探你的意思，那份協議早就被你阿姨銷毀了。」

我怔住，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仿佛又在情理之中。

這些年來，我隻潛心於科研學業，沒有一點別的野心，對付家是沒有任何威脅的。

但是銷毀與否，於我有什麼意義呢？

我看著叔叔，認真道，「我一直都覺得，叔叔做的很對，我的意思是，既然您當初不想我和付崢有牽扯糾葛，那麼希望叔叔能把這個想法貫徹到底。必要的時候，攔住付崢，也許他現在的確對我有了莫名的好感，但我對他，沒有一點男女之情，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養育之恩，時刻不敢忘記，但是叔叔，請您尊重我的感情生活。」

十二．今昔十一

我心思重重地出了書房。

叔叔竟然想把我和付崢湊成一對，這太沒有道理了。

如叔叔所說，他是個商人，這些年來，我也瞭解叔叔的做事風格，他很少做沒有任何利益的事情。

那麼，我努力地思考，把我和付崢湊成一對，能產生什麼利益呢？

我低頭想的專注，快走到我的臥室時，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堵在前方，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是付崢。

他睡了很久，現在好像終於醒酒了。

隻是往日裏那一雙清明的桃花眼，此刻仍舊紅的嚇人。

我和他久久站著對望，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走廊充斥著寂靜。

我嘆了口氣，想錯開他提步走過。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抬手拉住我的胳膊。

「甜甜，」他的聲音沙啞的厲害，「你和我爸說的，都是真的嗎？」

他這是聽到我和付叔叔的談話了，不知道他聽去了多少。

我看著他「嗯」了一聲。

「甜甜，我不相信……」他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個什麼，他說，「你不是喜歡我嗎？」

我震驚不已，本來在我的預判裏，頂多是他對我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但我完全沒想到，他居然以為我喜歡他。

為什麼？

阿姨這樣認為，叔叔這樣認為，現在連付崢也這樣認為？到底為什麼？

我鄭重聲明，「不是，你千萬不要誤會，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半晌，我又道，「付崢，我能不能問問你，到底是什麼給了你這種錯覺？」

他提起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你問我，是什麼給了我錯覺？林甜甜……」

「是誰，每次放學都堅持等我一起走，是誰老是把早餐塞進我的書包裏，每次都叮囑我要吃掉？是誰每天晚上，都笑著和我說晚安？是誰在我身邊需要人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趕到支持？是誰總是想法設法滿足我那些隨口一說的願望，是誰在我發高燒的時候，一夜不睡在旁邊守著我到天明？」

他的憤怒漸漸減弱，哽咽著繼續說，「是誰拼死拼活把我救出火場，是誰，是誰說……要想法設法讓我付崢愛上你林甜甜，是誰說，這輩子非我不嫁？」

中學時期，我和付崢同校同班，俞阿姨說，甜甜，你和付崢一起回家。

所以放學後，即便他經常在外面逗留到很晚，我都和司機找到他，把他帶回家。

俞阿姨那會兒還沒有辭職，每天工作都很忙，她每天都問我有沒有和付崢好好吃飯。

所以我把監督付崢吃飯當成了每日任務。

那時候晚上付家除了傭人，隻有我們兩個，所以即使他不理我，我隻要在臨睡前看到他，都會出於禮貌和他說一聲晚安。

他在外面打架闖禍，我便常常幫他善後。

他有一次深夜發燒，任性不想看醫生，我怕他病情嚴重，給他喂了藥，但因為沒有退燒的跡象，所以我守他一夜不敢離開。

我思緒又飄到那年醫院病房，沒想到一直視我為情敵的莫雨琪，竟然會把我的話告訴付崢，這太匪夷所思了。

付崢打斷了我的思緒，他說，「林甜甜，這些，都是我的錯覺嗎？」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所以你是因為這些小事，以為我喜歡你？所以你是因為這些事情，現在忽然喜歡上了我？」

「好了……」他打斷我，穿著睡衣的他少了往日的盛氣淩人，神色有些淒涼，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說，「不要再說了……我明白了。」

我忍不住道，「付崢，你這個樣子真讓人費解。」

他垂下眸子，徑自走向我臥室的臥室。

我忙跟上去，「喂!你又要做什麼？」

他並不回頭，隻回了我兩個字，「找信。」

十三．今昔十二

我床頭櫃最底下一個盒子裏，他掏出了一個粉色的紙袋。

他看著信，對我說，「甜甜，這是我兩年前給你留的信。」

我笑了一下，沒有接，「是情書嗎？大可不必，我沒心思看這東西。請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裏，我不想再被人看到，你已經給我造成很多麻煩了。」

他拿著紙袋的手有些抖，「我，和你，有些事情需要說開……我不想你把我當成仇人。」

怎麼還上升到仇人了?

我接了過來，正要當著他的面打開，他已經慌不擇路地轉身走掉了，走的時候腿還被床絆了一下。

怎麼著，還真是情書啊？

我坐在床上，隨意地拆開，洋洋灑灑的字落入我的眼簾。

「甜甜親啟：

甜甜，信有些長且瑣碎無釐頭，但我當面說不出的都在這裏了。

小的時候，你的俞阿姨經常在我耳邊抱怨，說我要是個女孩就好了。

她對我一直很嚴厲，但對親戚家的女孩總是和顏悅色，恨不得都當女兒一樣疼。

她會給我買各種粉粉嫩嫩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雖然我一點都不喜歡，但為了不聽到她失望的嘆息，我總是收下。

後來你來了。

你好像一下子佔據了她所有的寵愛。

盡管你來的那天，身上臟兮兮的，她一個有潔癖的人，居然對你一點都不嫌棄，親手給你梳頭發。

她還給你親手準備了一個公主一樣的臥室，那些粉粉嫩嫩的禮物，我再也沒有收到過了，它們全都變成了你的。

我忘記了我本就不喜歡那些禮物，隻固執地記得你搶走了本屬於我的東西。

後來，甚至她為了你，回家的次數都變多了。

我那時候想，憑什麼呢？

我才是她親生的，憑什麼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小丫頭，能佔據她所有的心思?

我甚至懷疑過，你是她在外面的私生女，是不是有點好笑？

再後來，你越來越漂亮，臉上的雀斑沒了，學習成績在學校一騎絕塵，各種競賽獎杯擺滿了她給你準備的一整個房間，甚至都有記者蹲家門口排隊等著採訪你。

不僅我媽被你徵服，連我爸看著你，眼底都是欣賞之色。

那種神情，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就算我做的再好，得到的隻有他們的嚴厲和不滿。

所以我愈加地討厭你。

討厭你得到了他們的寵愛，卻在我面前一副唯唯諾諾被我欺負的樣子。

我那時候覺得，你是故意這樣做給爸媽他們看的。

我以為，你對我好全都是裝模作樣贏得他們的贊賞罷了。

所以我常常對你冷嘲熱諷，做過也默許過很多傷害你的事情。

甜甜，如果決定以後和你一起走向未來，那麼我決定，把過去全部說開。

甜甜，對不起。

我並不知道，你來我家的那天經歷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你的身世那麼沉痛。我一直以為，你隻是俞女士找來圓自己想有女兒的夢的。

後來在病房外面，我聽見了你和莫雨琪的對話。

那一刻我發現我的心跳的厲害。

原來這麼多年下來，我也早已喜歡上你。

從你把我從火場裏救出來，我就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小肚雞腸。

其實也許我更早就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情，隻是我拉不下麵子去承認。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的腦海裏一遍一遍不受控制的，全是你對我的好。